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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陷区惨状》·南京居民之生活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2月21日 阅读:196 评论:0

裴 滋


南京国际救济委员会,为欲与当地居民之实际生活保持密切接触计,爰将城区以内之居民,详加调查。业经调查竣事者,计占全城五十分之一,凡一千七百零六户,七千一百六十一口,报告书中详具各口年龄、性别、家庭情况、职业、收入、支出等。
一九三七年冬所遭之惨痛蹂躏,虽已过去;而人民疮痍未复,社会及经济生活之水准仍低。在目下军事政治情态,以及经济政策之下,难望有所改进。
城内居民,本年初约计三十六万口,全市区约计五十万口,每月平均约增数千名,大都系各地难民。惟居民以老弱及妇孺为多,适合生产年龄之男子较少。自十五岁至四十九岁之男子,仅占百分之二十二。据若干接近之统计,战前南京壮丁,占百分之三十至百分之三十三强;现二十岁至二十九岁之人口中,男子六十五人妇女一百人。就战前各种统计观之,则为男子一二六人,妇女一百人。现在一百户中有男子九十四人,以前则为一百三十人。
每户平均有四、二口,与平时贫户之平均数相近;战前总平均数为四、九口,一九三八年非常时期,各家每多并产合居,其数为四、七,今较上述两数,均已减低矣。
夫离妻散,家庭组织失去常态者,其比例已增多。战前最高记录为百分之一三,今为百分之一七,计增百分之四,而无男子为主之家庭则较前增加一倍。(百分之一六与百分之八之比)现此类家庭,计有一万四千一百户无成年男子。
就业情况,较初占领时已有进步,惟目下有职业者,仅占全人口百分之二十七,较平时尚差一半。且实际情形,尚非此数字所能表示,盖近适有数万人从事劳苦琐碎之小工工作故也。即家庭工艺之制造或较为精致之各种工作仍非常稀少。
从业人民,每日工资平均为四角九分,较之昔日,约当百分之四十,每家每日平均收入为五角五分。四、二口之每月收入为十六元五角,小贩及店员之收入与此数字相仿佛。从业人员半数以上其收入每月不足十元,月入约三十元者,仅百分之四,此外尚有多数平民,并无工作,而外来者,正源源不绝。倘时局不能平靖,而从业无自由机会,经济生活,决无改善可能。
战事状态对民众之损害,固不待言;此外尚多使人民贫困之原因。约言之,如强迫使用军用票,鸦片及毒物之流行,以及个人自由及财产之横被干涉,凡此种种,均与军事状态有连带关系者也。而与经济生活之改善,大有影响;且经寇加以垄断独占,此与军政关系较少,其措置完全为经济的。交通俱为寇方独占;而大规模之企业尤限制綦严,中国商人全被排斥,商人怨声载道,自谓已降为苦力与店伙矣。受统制之营业,据称有煤业、盐业、及银行、棉业、五金、水泥、石灰、水电等业。且中国商店于劫掠焚毁之余,辛勤复业后,必时受恐吓威逼,直至接受寇方合伙经营为止,然后方能获得保障。而寇则又于店中把持一切,微有不合,立可召军人前来。在此种情形之下,华人工商企业,无发展可言。
从业人民中,有五分之一为妇女,平均工资日得一角八分,即每月五元四角,为佣工而能略得额外收入者为少数,大都为工商企业之劳工厮役。
居户中六之分一毫无正常收入;月入十元以下者约百分之二十四,月入十元与二十元之间者,约百分之三十六,月入二十元与三十元之间者,为百分之十四,月入三十元以上者,为百分之九;战前无正常收入者,为七分之一,十元以下者,为百分之七,十元至二十元者,百分之二十六,二十元至三十元者,百分之二十五,三十元以上者,百分之二十三,其跌落之比例,颇为可观。
百分之二十二的居户,每月费用在十元以下,十元至二十元者,百分之五十三,二十元至三十元者百分之十八,三十元以上者,仅百分之六至七而已。如此则四分之三的居户,其收入及支出,约在三十元以下,而入不敷出者甚多。据百分之五十二居户之报告,所入均不敷支出,于是或动用积蓄,或赖借贷,此二者均非绝对可靠。此外或接受救济费,或有租金可收,或他处有汇款寄归,或甚至出卖人格。去年十一月,曾调查指定之三十人,彼等亲友中有百分之四十四,倘无救济,均不能过冬。今年仲春,国际救济委员会,曾作小规模之救济,受惠者凡十三万人。余如慈善团体,均时作救济工作。春间米粮及其他重要食品之价格,均涨百分之二十五至三十五,故情形较去冬更劣。
居户百分之十四,所居房屋为自己所有,此外尚有百分之四十三,居他人房舍而能不付房金,其余百分之四十三,每月房金,平均不过二元,房屋大都残破,房东所收房金甚少,无力修理。
每家每月平均消费为十六元六角二分,一般家庭,(百分之六十七)食物占十一元一角半,燃料为百分之九,所有支出几乎全在火食,南京居户化于衣服者仅百分之二,房租百分之五,其余杂项为百分之十七,如水、电、香烟、家具、毒品、余如教育、洗浴等已成奢侈消费。居民状况,可称贫困已极,终日劳顿,尚难糊口。与其他城市之最贫苦阶级相同,虽较繁荣时期,调查之范围为小,而上述统计乃综合及比较各方面报告而成,非骤下断语者也。
编者按:
一、本文为南京国际救济委员会裴滋教授调查所得之结果,可见战后南京人民之疾苦矣。
二、今日之南京云:
去年十月间,正当战场争斗剧烈的时候,福建省政府集合三十四位医药技术人员,加以相当训练后,组织了一个战地卫生服务团,出发前线,担任救护工作;该团去后,适逢苏锡沦陷,镇江弃守,继以南京撤退,团员相继阵亡,生还者不及半数,其中有一位陈宏君,亦自南京之役,消息杳然,生死不明,距此半月前,陈君突自敌人巢穴中脱险回闽;记者因福建全省卫生处长陆涤寰氏的介绍,得知陈君的寓处,特刺往访,畅谈两小时,陈君首先解开衣服,给我看身上到处枪弹和手榴弹的伤痕,频频摇头说“真是万死复生”!
接着他便向记者叙述,敌军的暴行,和他个人遭难以至危险的经过:
我——陈君自陈——是分发在桂军一○三师里当代理医务主任,从苏州一直跟着军队退到南京,保卫首都的战斗支持了两个星期;十月九号夜间十二点钟撤退。
我那时已经受伤,不能行动,身边还有一个跟随的勤务兵。
勤务兵扶着我走,受了重伤的腿,痛的很厉害,我们走进一个破庙时,很想进去躲避一刻,谁知那里已经挤满了逃难的老百姓;这时候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睡觉了,身子实在困疲十分,心想没有一点东西吃,睡上个把钟头再走路便好了;我们换了两套便服,和勤务兵两人一起换上了,又继续走我们的路。
到达一个小村落的时候,我们侥幸遇见了一位救主,他姓万,是一个商人,也是逃难在此,他引我们到一间非常浅窄的茅舍里,给我们一些稻草,让我们安顿,我们就在此睡了一昼夜,醒过来的时候,饥饿使我们昏眩了。我们才向这位姓万的救主,求得一点白米,一个脸盆,煮了一盆稀饭充实饥肠,在这间茅舍里,我们度过了四个月最悲惨的时间。
我们向过路的难民求乞,得一点残余的食物;挨延活命。我的伤口,因为身边还带消毒药料,扯下身上的衣服布片,用开水消毒后里贴,幸得不致溃烂;可是全身浮肿,离开死亡实在也不远了。这一间茅舍,我们睡于此,食于此,大小便亦于此;四个月来,几乎和猪栅一模一样了;我们蓬首垢面,全身秽臭,长满了虱子,完全称为一个可怜的乞丐。
敌兵时常来村庄里搜劫财物,奸淫妇女,杀戮青年! 然而我们的外表,却保全了我们的生命。
敌军的暴行是说不尽的,整个的村庄,没有一个女子能够逃脱敌兵的蹂躏。有一回,村里忽然响起锣声,村人们一起走去观看,只见两个敌兵正在脱掉一位老妇人的全身衣裤,供大家观赏。
杀人放火,随时为之,算不了什么回事,在那里,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是完全失常了。
四个月过去了,我的伤口已经痊愈,姓万的那位救主,要从这村庄搬回家去,他的家是在离南京城三十里的头关地方,我们又蒙他照顾,跟着一起到他家里去,住了下来。
因为我懂得一点医术,向他借四十块钱,到南京去购买药料,开设医所。那时南京已经准许行走,但进城的时候须经敌兵检查,身上如有银钱,一概没收,我想了许多办法,好容易才进了城,向路上摆零卖摊的买回许多药品。
这样在头关乡间开医所,一直到我离开为止,总算没有再碰到大危险。三四个月以前,我托人从安徽投寄一信给这里的陆处长——就是上面的陆涤寰氏——说明经过,蒙他寄给我六十块钱才得生还。
说到这里,陈君结束了关于他自身的叙述告诉我南京的现状:
南京敌军的大屠杀,继续了七个月,现在总算比较好一点:但是奸淫劫掠的事情,还是常常发生的。在南京的同胞,对于敌人的愤恨很深刻的,他们无时不盼望重新投到祖国的怀抱。
伪组织里的汉奸头目们,全是老朽的东西,各种伪机关,虽然花样齐全,但多没有作为。日本的各种特别组织操纵了各方面,汉奸们只是哈巴狗,应声虫。他们成天价开会,什么“反共大会”啦,“庆祝占领某某地方大会”啦,天天有,强迫我们的同胞参加,制备旗子发给你游行,千篇一律,毫无气味。
南京市面,至今没有恢复恐怕永远也不能恢复,毁坏的房屋,没有重新制造,修理完整的也绝无仅有,市上商店,十九是日本人开设的,烟馆妓寮特别多;烟馆除供抽吸鸦片以外,吗啡海洛英全有,妓女则日本台湾朝鲜各籍兼备,据说日本人去嫖价钱便宜,中国同胞去时取值较昂。
市面上用的钞票,仍是我们的法币。敌军发行一种军用票,以法币换军用票时,每元收贴水两角,亦是搜刮的一种办法。
南京的同胞在敌人的铁蹄下,过的完全是奴隶的生活,碰到敌兵,必须行礼,才可以走过,不然,定饱老拳,我们从乡间进城,经过城门口时,必先向敌人岗兵鞠躬为礼,递过通行证,有时盘问你几句,放你过去,有时任你鞠躬,毕立半小时不加理会。
然而直到此刻为止,南京的敌伪仍无时不在游击队的威胁之中,在南京四郊不时有游击队出没,破坏交通,绑杀敌兵。敌伪对付游击队,先是“剿”,没有效果,近来改用收买的办法;有直接收编的,有相约四六均分地方税收以安其心的,但是为数甚少,且受收买后又常反正,继续抗敌。
敌军最贪花姑娘,年来在这样无穷的蹂躏之下,南京四乡妇女死于非命的,已不可数计,至最近为止,敌兵又常下乡要索花姑娘,发泄兽欲,乡民在此不断的凌辱下,乘机刺杀敌兵的常有发生。据闻在江北一带,近来常有男子,扮装女性应敌乘机刺杀的,在我们所着的头关乡,有一天来了两个敌兵,找着一个丈夫当游击队长的女子下手,这女子佯与欢乐,约他次日再来,同时她的丈夫给集合了十几个游击队员事先埋伏,将敌兵分尸复仇。
总之,敌伪统治下的南京,已无人间气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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