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梁乾化元年(911),晋王李存勖攻魏州(今河北大名)不克,便派裨将袁建丰掳掠成安(今河北成安)。成安街头,流浪着一老一少父女二人,四处为人行医问卜。老的生半脸胡须,形容枯瘦,带有几分狡黠,此人名刘叟,自号刘山人; 少的乃刘叟之女,乳名刘玉娘,年纪不过五六岁,生得聪明伶俐,讨人喜欢。袁建丰率兵在街头烧杀劫掠,所获无几,情急之下,便将刘玉娘抢到马上,回营孝敬了主帅李存勖。李存勖见刘玉娘精灵秀慧,便将她带到晋阳(今山西太原南),令入侍生母太夫人曹氏。刘玉娘年虽幼小,但长年随父在外谋生,通得不少人情世故,既能端茶递水,又善承人旨意,因而深得曹太夫人宠爱,每逢闲暇之时,曹太夫人便教她学习吹笙弹琴及歌舞诸技。因她生性聪颖,所教无不心领神会,曲尽微妙,被曹太夫人视若掌上明珠。
刘玉娘长成十五六岁的大姑娘时,已经出落得娇滴滴、水灵灵,好似那含苞欲绽的花朵一般,异样鲜艳。一日,晋王李存勖出征归来,入内庭拜见曹太夫人,母子相聚,欢乐异常,曹太夫人命刘玉娘歌舞弹唱,以助雅兴。刘玉娘在年轻的晋王跟前,显得格外温驯,缟裳素袂隐现出玉肌艳肤,睡眼愁眉流露出缠绵曲意,纤纤婀娜,娇姿欲滴。再加上她缓歌慢舞,间以吹笙弹琴,悠扬婉转,更是显得楚楚动人。李存勖深通音律,听到刘玉娘按声弹曲,已是惊喜不已,又看她千娇百媚,缠绵万分,更觉得可怜可爱,只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竟忘了同曹太夫人说话。曹太夫人早已看破天机,便将刘玉娘赐给李存勖为妾。李存勖大喜过望,当即将玉娘带回寝室。当时,李存勖的正室为卫国夫人韩氏,二房为燕国夫人伊氏。自从刘玉娘得幸,作为第三妻房,也被封为魏国夫人。从此,魏国夫人刘玉娘便开始了她争宠的活动。
在此之前,李存勖攻打后梁夹城时,虏守将符道昭之妻侯氏,侯氏正值豆蔻年华,又有芙蓉脸面,尚在惊魂不定之际,便被李存勖纳为己妾。侯氏姿色超众,很快得到李存勖的专宠,行军打仗,李存勖也将侯氏带在身边,留陪枕席,以解寂寥,弄得宫中其他妻妾全被废置冷宫,不免含酸吃醋,骂侯氏为 “夹寨夫人” 。但自从刘玉娘入宫后,侯氏很快被李存勖冷落了。刘玉娘不但年轻貌美,而且争宠有方。她多谋善诈,一方面暗中设置障碍,阻止李存勖与其他妻妾会面; 同时又百般献媚,曲意奉迎,想方设法让李存勖专心于己。后梁贞明元年(915),后梁天雄军节度使贺德伦以魏博(治所在魏州,今河北大名)降李存勖,李存勖率军前去受降,刘玉娘强请随从,获准。从此以后10余年,李存勖每次出战,她必随军而行,陪伴枕席,从而彻底取代了侯氏,宠专一身。
刘玉娘获得专宠靠的是她的心术手腕,而使她的地位得以巩固的则是她为李存勖生了太子李继岌。李继岌生得酷似李存勖,深得李存勖喜爱。后梁龙德三年(923)冬,李存勖大举灭梁,进居汴梁城,命军士肃清宫掖,见梁末帝妃郭氏姿色迷人,释令还宫。及至夜晚,便召郭氏侍寝,郭氏贪生畏死,没奈何只得宽衣解带,任其戏弄。此事传至刘玉娘耳中,刘玉娘连夜同继岌赶到汴梁,说服李存勖把梁妃郭氏送入寺院为尼。
李存勖进驻魏州,经营河北时,刘玉娘及爱子继岌常在身边。仍以医卜为生的刘叟闻女已显贵,急忙赶到王宫求见,自称为刘夫人的生身之父。李存勖令袁建丰审视,袁建丰说当初得刘夫人时,确曾见此黄须老人挈着刘夫人。可是,当刘夫人自己出来会见时,却死不承认,并且玉颜大怒,说: “妾离乡时,记得清清楚楚,妾父已死于乱兵之中,曾由妾恸哭告别,那里钻出这田舍翁,竟敢冒称妾父呢?!” 说罢便命兵士棒笞刘叟百下。可怜刘叟老迈,哪里受得了如此打击,昏晕了好几次,最后只好哀号而去。为什么刘玉娘连生父也不认呢?原来事不凑巧,她正在与嫡夫人韩氏、伊氏争宠,三人皆以门第攀比,因耻为寒家之女,她只好六亲不认了。可见,刘玉娘为争得正室之位,确是费尽心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李存勖对此事怎么看呢?他确实相信了刘玉娘的解说,认为那个黄须老头可笑之极。一日兴起,李存勖背起行囊药箱,扮起了那个黄须老头,与儿子继岌一起,扮演成医卜的模样,乐不可支,便到刘玉娘卧室,并称作 “刘衙推访女” ,硬是把刘玉娘从睡梦中闹醒。刘玉娘睁眼一看,正中其隐痛,顿生无名怒火,将继岌重笞一顿,从此,对李存勖产生了极强的愤恨,只是不便发作而已。
后梁龙德三年(923)李存勖称帝,建立后唐王朝,改元同光。李存勖即史籍上所称的后唐庄宗。那么立谁为皇后呢?这成了庄宗最棘手的问题。魏国夫人刘玉娘一心想被立为皇后,多方说服庄宗,但是,卫国夫人韩氏为正室(第一夫人),燕国夫人伊氏位次也在刘玉娘之上,越次册立,违反常规常法,无法向群臣交代,故庄宗就此事一再拖延。对此,刘玉娘表面上若无其事,私下里却早已焦灼异常。偏偏此时又生出两件事情,越发使她不能等待了。一是同光二年(924)正月,庄宗派皇弟李存渥、皇子李继岌去晋阳迎接皇太后及卫国夫人韩氏、燕国夫人伊氏来洛阳团聚。本来,就刘玉娘一人在庄宗身边,随时有可能被册立为皇后,韩氏、伊氏位在刘玉娘之上,她们来到洛阳无疑给刘玉娘以极大的威胁,而且此时皇太后曹氏也已对刘玉娘不满。更叫刘玉娘头痛的是河南尹张全义上表奏请庄宗到洛阳举行郊祀之礼,庄宗大喜,立即来到洛阳,拜张全义为太师尚书令,诏令定都洛阳,准备立即举行郊祀之礼。郊礼是一种盛大的国礼,新即位的皇帝要与皇后及群臣参拜天地祖宗,敬告神鬼和列祖列宗,使新建立的王朝更加合法化。刘玉娘心急如焚,万一在立皇后之前举行郊祀之礼,卫国夫人韩氏必定以第一夫人的身份参加,那不成为事实上的皇后了吗?她情急生智,一方面亲自出马,盛饰入谒庄宗,借端设谋,以仪物未齐,不足以显示尊严,需要再加制造等等为由,请求改定郊祀礼仪的日期。庄宗经不住她的蛊惑,遂将日期推至仲春二月。另一方面,她暗中打发伶人和宦官四下活动,运动朝臣,打通关节。朝臣当中,丞相豆卢革向来模棱两可,经刘玉娘说客劝说,加上金银财宝的贿赂,便对立刘玉娘为皇后之事表示赞同。最难说服的是枢密使郭崇韬,他位兼将相,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对刘玉娘伙同伶人宦官干扰政事大为不满,自然反对册立刘氏。刘玉娘无奈,便找到郭崇韬故友的子弟,重金赂之,请他们前去劝说郭崇韬。郭崇韬见了故友的子弟,对伶官把持朝政忧心忡忡。故友子弟乘机献策说: “为公之计,不如主动奏请册立刘玉娘。她专宠,独占皇上,路人皆知,且皇上早就有意册立她,公何不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呢?公若率先奏请,上可得皇上的欢心,内可得到刘玉娘报答,虽遭别人评说,公之将相高位却更加稳固了。”这一席话,直说得郭崇韬点头称是,马上与丞相豆卢革联名上书,请立刘玉娘为皇后。庄宗接到奏章,欣喜无比,刘玉娘佯为不知,暗自欢喜若狂。
郊祀之礼终于按照刘玉娘的意愿举行了。二月朔日,庄宗亲祀洛阳南郊,群臣毕聚,宰相以下,按次称贺,颂声连天。还归五凤楼,宣诏大赦天下,万众欢呼。不数日,即正式册立魏国夫人刘玉娘为皇后,封皇子李继岌为皇太子并魏王。当时洛阳太庙已经建好,刘玉娘受册封之后,便乘上重翟车,在庞大仪仗乐队的簇拥下,参拜太庙。她本来就姿色迷人,妖娆倾国,这时又加珠冠玉佩,象服堆云,罗衣迭雪,更显出万分娇娆,千般婀娜。何况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前有乐队鸣锣开道,后有仪仗示武扬威,引得洛阳男女老少无不夹道聚观。与当年她同生父刘叟医卜于魏州,流浪街头,形成了多么强烈的对照呀!当刘玉娘礼毕归宫,朝庭内外,百官争相送礼朝拜,祝贺她荣居皇后之位,唯独卫国夫人韩氏和燕国夫人伊氏愤愤不平,不来朝贺。庄宗不得已封韩氏为淑妃,封伊氏为德妃。
刘玉娘爬上皇后位子后,进一步蛊惑庄宗,使庄宗志满气盈,不是外出游畋,就是深居宴乐,从而达到了她控制朝政的目的。刘玉娘将大批的宦官、伶人擢居高位,依靠他们兴利聚财,又重用一批奸谗小人,四处陷害忠良,擅杀功臣,使刚刚建立的后唐王朝君臣昏乱,弊政百出,内乱四起,最后连庄宗也自身难保,死于叛兵乱箭之中。
早在庄宗即皇帝位之前,刘玉娘就伙同一批宦官伶人操纵朝政,受贿索贿。后梁宋州节度使袁象先入朝,辇带珍宝数十万先赂刘玉娘,次及宦官伶人,立即得到庄宗的称誉和嘉奖,备加宠信,赐名李绍安。后梁降将霍彦威、戴思远等,因纳贿刘玉娘,大得庄宗恩赐。还有河中节度使朱友谦、博州刺史康延孝,相继入朝,重贿刘玉娘,亦皆打通内线,因而得到庄宗恩宠,朱友谦被赐名李继麟,康延孝被赐名李绍琛。匡国节度使温韬,原来隶属后梁,无恶不作,听说袁象先、朱友谦等人俱受恩宠,赶忙带金入朝,重赂刘玉娘,遍贿宫禁,马上被庄宗召见,庄宗对他慰劳再三,赐姓名为李绍冲,留住旬日,派人送还许州(今河南许昌)继任前官。枢密使郭崇韬上书弹劾温韬几大罪状,庄宗竟闻而不问。荆南(今湖北江陵)节度使高季昌,闻庄宗已灭梁,颇为畏惮,为了避庄宗祖父国昌之讳,改名季兴,然后亲自北上拜见庄宗,庄宗和郭崇韬对他优礼相待,赐以盛宴,命其归镇,官任原职。当高季兴辞朝南归至襄州(今湖北襄阳)时,突遭追缉,幸亏在卫士的保护下,乘夜逃脱,才免于一死。原来,高季兴入朝,馈赠刘玉娘及伶宦不足,刘玉娘便同伶宦一起,谗言庄宗。庄宗素来听信刘玉娘,立即让襄州刺史捉拿季兴,结果使高季兴怀恨在心,暗中召纳后梁散卒,缮城积谷,随时准备兵击后唐。
刘玉娘通过庄宗参与朝政,在用人理财等方面,无不弄得弊害万端。
在用人方面,刘玉娘遍插伶官,使大批的伶人得以出入宫掖,位加群臣之上。她曾鼓动庄宗用伶人杨婆儿为卫州(今河南新乡)刺史。伶人为官从此开始。继而又有伶人陈俊官至郡守,史彦琼官至武德使,郭门高官至从马直指挥使及内诸司使等等。她还鼓动庄宗任用宦官为监军,并下令: 前朝宦官,不论贵贱,全部回朝廷任事。当时庄宗身边宦者不下千人,皆是给养丰厚,委以重任,成为腹心耳目。宦官伶人恃宠怙势,与刘玉娘串通一气,横行霸道,或有愤疾者,亦不敢出气。群臣为保住身家和官位,不得不附托以求恩泽; 四方藩镇为免兵祸,也争以财宝贿赂交结。伶人景进最得庄宗宠信,他专门以进献美女和告密为手段,博取庄宗欢心,从而窃取权力。宦官伶人唯利是图,毫无治国之术,只知陷害贤能忠良,搜刮民脂,为所欲为; 而一些贪官污吏,又倚他们奥援,殃害百姓。靠刘玉娘及伶宦而得重任的袁象先素以谄佞贪婪着称,温韬不但暴掠民财,还派军队发掘唐室陵墓,盗取宝物。
在理财方面,刘玉娘充当了后唐最大的搜刮民财的贪暴民贼。她和伶宦怂恿庄宗将天下租赋收入分内外两府(库)收藏,凡州县收入一律贮于外府,充当军国经费; 方镇贡纳及其他收入则藏于内府,作为宫廷赏赐及游宴之用。外府常常入不敷出,内府财物却堆积如山。刘玉娘贪婪至极,早年住在魏州,就命伶人宦官设法倒卖货物,并以皇后之名倒卖樵苏果茹,从中牟取暴利。她被立为皇后后,公开聚敛财宝,凡州县方镇贡纳之物,皆先入后宫,然后再交纳府库。为了取媚于皇后,租庸使孔谦以暴敛而受重用,凡是朝廷下文所定的租赋之数,孔谦皆加倍征收。不仅如此,他还发明租庸使贴,不经州县以上的藩镇许可,直接下达到州县,催征租税,横征暴敛。天平、平卢两镇上书抗议,朝廷亦指责孔谦 “有紊规程” ,孔谦却置若罔闻,行之如故,还强行向百姓借钱,以高价货物偿还。皇后保护下的租庸使如此搜刮剥削,州县官吏遂群起效法,并且变本加厉,层层加码,造成了百姓流亡,士卒冻馁,国家财政危机愈演愈烈,刘玉娘个人却金银财宝充斥后宫。
有了地位和金钱,刘玉娘并不感到满足,她要从各个方面超过别人,世人所有的东西,她都要加倍享受。她一生中最为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富贵的娘家作后盾,她那可怜的生父刘叟自遭笞后已不知下落。其他妃妾常回娘家省亲,她只好拉着庄宗耽情声色,肆意畋猎游乐,每次到洛阳郊外围猎,前呼后拥,所到之处,蹂践民田,行同盗寇。除了打猎以外,她还常常陪伴庄宗造访大臣宅第,饮酒作乐,通宵不归。往返最多的是张全义宅中。张全义原为后梁河南尹,镇守洛阳,后唐灭梁后,他投靠后唐,被庄宗拜为太师、尚书令。张全义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不得不常常纳贿后宫,刘玉娘很是满意。一日,刘玉娘自思娘家贫贱,难免为其他妃妾嘲笑,不如拜张全义为养父,得以借光。主意一定,便奏报庄宗,说她自幼失去父母之爱如何痛苦,想认张全义为父,以慰心愿等等。庄宗对她一向言从计听,唯恐她不高兴,便慷慨允诺,并立即与她再幸张宅。皇上皇后双双驾到,张全义竭诚迎接,匍伏道旁,怎奈年老力衰,一经跪下,两脚酸软,当庄宗命他平身时,他伸出一脚,另一脚却不听使唤,竟致跌倒在地。庄宗急令左右扶持,才得勉强起身,导入内庭。同往常一样,张全义摆酒设宴,陪皇帝皇后品尝山珍海味。宴席上,灯烛辉煌,珠光宝气。酒过三寻,刘玉娘突然让张全义上坐,与他行父母之礼,吓得张全义不知所措,怎么也不敢越居这位貌美心狠,权力显赫的皇后之上。刘玉娘令随从强扶张全义入座,自己婷婷下拜,惹得老迈的张全义面红耳赤,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张全义再次推辞,但又被诸宦官强拥入座,万般无奈,只好认了这位不可一世的义女,行了父女之礼。庄宗坐在一旁喜笑颜开,叫张全义不必谦让,并亲自筛酒举杯,为张全义祝寿。酒宴之后,张全义搬出很多金银首饰,赠献义女刘玉娘。
第二天,刘玉娘命翰林学士赵凤草拟诏书,答谢张全义,赵凤回奏道: “国母拜大臣为父,自古未闻,臣不知如何起草这样的诏书。” 庄宗微笑道: “爱卿不愧为犯颜直谏的忠臣,但皇后执意如此,而且也不会大伤国体,还是不要推辞吧!” 赵凤无奈,只好草拟诏书,敷衍了事。就这样,刘玉娘便有了显贵的娘家。张全义经常献礼,保住了刘玉娘的荣华富贵。如此皇后,简直是有财有势便是爹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事呢?
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上佛教最盛行的时期之一。当时,广大劳动人民苦于苛敛暴役,困于兵燹杀掠,很多人剃度为僧,逃避赋役,以全性命。统治阶级中大批没落的纨绔缙绅,消极颓废,为了寻求解脱,往往交结僧侣,谈玄说性,酬答诗词。慓悍武夫幸全于锋刃之下,往往斋僧礼佛,而杀人如麻,恶贯满盈者,亦往往做佛事以求赎罪解脱。荒淫奢靡的诸方镇割据者乃至 “中朝帝王” ,精神空虚,幻想来世享乐,每每乞灵于佛教,广建寺院,礼僧拜佛。刘玉娘自思: 身为皇后,富贵荣显无以复加,难道不是佛力保佑的结果么?于是她怀着虔诚而又惶恐的心情加入了佞佛队伍。她将平时所得贿赂,大批大批地赏赐给僧尼寺院。虽然她对佛教的微言大义一窍不通,却朝夕诵经念佛,以示敬重。她不仅自己佞佛,还劝她的丈夫庄宗信奉佛教。有一胡僧从于阗(今新疆和田一带)来到后唐,她和庄宗及诸子竭诚迎接,匍伏道旁,顶礼膜拜。胡僧游五台山,她请庄宗派中使陪同,所到之处,无不盛宴招待,倾动城邑。五台山一佛僧诚惠,自吹能降伏天龙,呼风唤雨。刘玉娘和庄宗闻听诚惠神奇,特派中使请他入宫,率群臣齐声下拜,诚惠居然闭目高座,安身不动。刘玉娘及庄宗将诚惠留居宫中,奉若神明。闲暇时,诚惠昂然出游,百官遇于道旁,无不伏地叩拜,唯独枢密使郭崇韬不肯下拜,仅拱手示礼,诚惠大不高兴。正巧洛阳大旱,几十天不降滴雨,郭崇韬上奏庄宗,请神僧诚惠呼风唤雨。诚惠无法推辞,只好在城内筑坛祈雨,号召全城老少连日戒斋,他自己则每天登坛诵咒,念念有词。可是,偏偏神龙不听使唤,赤日仍然高照,人们再也不相信他的骗术了。郭崇韬乘机上书,指责他祈雨无方,应在坛下堆满柴草,放火将他烧死,以求上天降雨。这下可吓坏了诚惠,他又急又怕,趁着夜深无人注意,慌忙从祭坛上滚爬下来,逃得无踪无影。诚惠逃回五台山后,又怕朝廷派人来抓捕,竟然惶恐而死。事至如此,刘玉娘和庄宗仍不觉醒,反而指责群臣信佛不够虔诚,以致得罪了神佛。许州节度使温韬,听说刘玉娘佞佛,立即将自家宅第改为佛寺,日夜替皇后祈福。事情传至朝廷,庄宗下旨嘉奖,刘玉娘亦下令对温韬优加褒美,旨令同时驾到,温韬荣耀无比。从此以后,皇后刘玉娘的旨意称教令,与庄宗的圣旨并行内外,不分上下。朝野内外,官吏每接到刘玉娘教令,比接到庄宗的圣旨还要重视。后来中宫教令愈传愈多,应接不暇。
同光三年(925),皇太后曹氏魂归西天。没有了公婆的约束,刘玉娘更加肆无忌惮,开始全面地控制庄宗,并对那些与她不利的功臣将相进行排挤陷害。朝廷中,对刘玉娘妨碍最大的是郭崇韬。郭崇韬身兼将相,官居要位,以枢密使、检校太保、守兵部尚书加升府仪同三司、守侍中、监修国史。再兼真定尹、成德(今河北真定)军节度使,封太原郡侯。他本为李克用手下的一名教练使,机警英武,才干过人。李克用死后,他辅佐庄宗,参谋军机大事,在危难之际,他率军冲锋陷阵,出奇制胜,先后攻取博州、魏州等军事要地。在后唐灭后梁的过程中,他力排众议,一手谋划进取之策,布置攻战方略,特别是在占领汴梁、诛杀梁末帝的过程中,他的功勋尤为显着,成为后唐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为人刚正不阿,为官清廉,勇于革新,在庄宗即位,举国相庆的日子里,他上奏时务利害25条,主张考核官选,反对唐末以来宦官充任枢密使的陈规,请求革除所有朝中任事的宦官伶人。郭崇韬的一系列改革,与皇后刘玉娘依靠宦官伶人干预朝政,为所欲为的做法水火不容,于是出现了以刘玉娘为首的伶宦集团同以郭崇韬为首的权臣集团的斗争。
斗争的第一个回合表现在立皇后的问题上,最后以郭崇韬作了让步而结束。这一次,刘玉娘一方面发动大批宦官伶人对郭崇韬进行大肆谮谗和陷害,迫其就范; 另一方面派人对郭崇韬进行贿赂、拉笼。郭崇韬听信了亲信的规劝,原以为奏立刘玉娘为皇后便可以换取她的支持,维护自己的改革措施,并制服宦官伶人。结果,刘玉娘当了皇后,却极力伙同伶宦攻讦诬陷郭崇韬。后唐同光三年(925)春夏,洛阳大旱,半年没有降雨,至六月中旬,又遭大涝,大雨连降75天,百川泛滥,一片汪洋,宫廷虽处高地,也因此潮湿闷热。刘玉娘因而怂恿庄宗建造清暑楼,以登高避署。她派宦官进言道: “昔唐都长安全盛之时,宫廷楼阁不下百数,今陛下连一避暑楼也没有,不是太小气了吗?” 庄宗反诘道: “朕富有天下,难道不能建筑一楼?” 宦官马上说: “郭崇韬终日愁眉不展,常常同租庸使郭谦谈论国用不足,陛下若真想建造楼房,恐怕郭崇韬还不会同意呢!” 庄宗大为不满,变色道: “朕自用内府钱造楼,何须郭崇韬干涉?” 当即诏令官苑使王允平赶造清暑楼。为防止郭崇韬进谏,特派中使传谕崇韬: “朕昔日在魏州时,行营暑湿,还要披甲乘马,奔波沙场,却一点不感到疲劳。如今身居深宫,少事劳作,反而不堪暑热,这是什么原因呢?” 崇韬似乎反应迟钝,托中使回奏道: “陛下当年在魏州时,强敌未灭,深仇未报,虽逢酷暑,不以为怀; 而今外患已除,海内臣服,即使身居珍台凉馆,仍觉郁闷,这是因为处境不同,志向变化的缘故,艰难的环境使人发奋忘忧,安逸的生活则容易使人落拓颓靡啊!但愿陛下能居安思危,那深宫的暑热便会变得清凉了。” 庄宗闻听此言,默然无语,刘玉娘又指使宦官进谗道: “郭崇韬的宅第,比皇宫还要宽敞豪华,难怪他不体谅陛下的暑热哩!” 庄宗因此隐恨崇韬。崇韬听说王允平开始建造清暑楼,每天役使万人,费用数以万计,因而再次进谏道:“近来河南遭旱涝之灾,军粮不足,请陛下诏令缓建清暑楼,等到丰收之年再建!” 庄宗本来就已恼怒崇韬,这下不仅没有听取谏阻,反而更加怀恨崇韬了。
斗争的第二个回合表现在怎样处理罗贯的问题上,又以郭崇韬的失败而告终。由郭崇韬一手栽培提拔的洛阳县令罗贯,为人刚正不阿,不避权势,敢于抵制刘玉娘及伶宦的不法行为。刘玉娘及伶宦怀恨在心,串通一气,密谋陷害罗贯。刘玉娘的义父张全义对罗贯怀有旧恨,也暗中为刘玉娘出谋划策,罗织罪名。正巧庄宗生母曹太后移葬坤陵,由于天降大雨,通往坤陵的道路被毁坏,桥梁冲塌,这些皆在罗贯的辖区内,刘玉娘及伶官乘机奏报庄宗,进行诬陷,将罗贯逮捕下狱,严刑拷打,并传令马上将罗贯诛杀。郭崇韬听说后,立即上书指出: “罗贯仅仅因失修道路而处以死刑,此用法不公也!” 庄宗是非不辨,反而责问道: “太后灵驾送葬之道,天子朝夕往来,竟然桥梁毁坏,道路失修,难道说不是犯罪么?” 郭崇韬冒死再谏道: “陛下贵为天子,因诛一县令而招致天下议论,岂不因小失大了吗?” 庄宗大怒,拂袖而起,大声吼道: “你身为将相,竟同罗贯结党!你如此偏爱罗贯,那就由你裁决吧!” 言毕返身退堂回宫,郭崇韬紧随而入,企图再作辩解,庄宗竟闭门不理。第二天,罗贯便被处死,并暴尸于市,百姓皆呼为冤枉,只有刘玉娘一伙在为他们的胜利弹冠相庆。
后唐同光三年(925)秋,庄宗选将讨伐前蜀。诸将当中谁能当此重任呢?庄宗将诸将领逐个掂量一番,最后还是非郭崇韬莫属。郭崇韬奉命出征,仅用了70天时间便灭了前蜀。然而,就在这胜利的欢呼声中,皇后刘玉娘已伙同伶宦给郭崇韬掘好了坟墓。
郭崇韬在征蜀途中,曾对魏王李继岌说: “待平定蜀地后,王立殊功,威望遽升,日后继位做了皇帝,千万要尽除擅威作福的伶宦,礼贤下士。若不改变伶宦恃宠怙势的弊风陋习,必将造成上下离心,民怨沸腾的局面。”这本是发自肺腑的忠良之言,不料被刘氏的亲信听到并告诉了刘氏,因此,刘氏对他更恨之入骨。恰在此时,庄宗遣宦官向延嗣来蜀,催令大军还朝。延嗣到了成都,崇韬没有举行欢迎仪式,延嗣大为不满。这时,李从袭乘机密告延嗣道: “蜀中军事措置,全由郭崇韬把持,他的儿子郭延海每天与军中骁将及蜀地豪杰相勾结,饮酒发誓,不知是何用意。军中诸将无不是郭崇韬的党羽亲信,一旦有变,不仅我等死无葬身之地,恐怕魏王也难免罹遭大祸啊!” 说完泣不成声,让人备感悲哀。向延嗣当即表示: “等我归根报廷,必将严加惩办!” 第二天,向延嗣便辞别魏王,打马奔回洛阳,向刘玉娘添油加醋地描述郭崇韬如何准备谋反,魏王李继岌如何危在旦夕。刘玉娘听后,认为除掉郭崇韬的时机已到,马上哭诉庄宗,尖声怪叫地请求庄宗派人杀掉郭崇韬,救出皇子继岌。庄宗一听刘玉娘哭诉,顿时怒气冲天,当即遣宦官马彦珪速去成都,敦促郭崇韬火速还朝,并下诏: “如果崇韬奉旨班师回朝,免去前罪,如果拒不受命,继续迁延时间,那就让魏王继岌设法取其性命,以除后患。” 马彦珪唯唯听命,临走时却跑到后宫拜见刘玉娘,问道: “蜀中事势危在旦夕,万一发生紧急事变,在三千里之外,我怎样向您汇报呢?” 刘玉娘决意要除掉崇韬,因而再度入见庄宗,要求庄宗给予马彦珪临时自行处置的权力。但庄宗对此进行了驳斥,指出: “诸事皆出自传闻,是否符合事实还待于调查证实,怎能让马彦珪擅自决断呢?” 刘玉娘得不到庄宗的支持,便自行起草教令,让马彦珪送交魏王继岌,命令就地暗杀郭崇韬。
再说成都城中,郭崇韬正在全力布置军事,准备与李继岌班师回洛阳听旨。同光四年(926)正月初六日,马彦珪从洛阳赶至成都,拿出皇后教令给了魏王继岌,继岌犹豫道: “大军即将班师还朝,不见任何不轨之迹,怎能下此毒手呢?请赶紧毁掉教令吧。” 马彦珪与李从袭拜伏于地,声泪俱下地说:“皇上已口谕圣旨,大王如拒不执行,万一中途事情泄露,必将大患无穷。”继岌坚持说: “皇上没有诏书,仅以皇后教令为凭,决不可诛杀安邦定国的功臣宿将,何况崇韬身为招讨使,更不可随意伤害!” 李从袭、马彦珪都是皇后刘氏的死党,怎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呢?!他们得不到魏王的允诺,便暗自采取行动,伏兵杀死了郭崇韬。诸将闻崇韬被诛,无不惊愕,推官李崧质问魏王继岌道: “大王行军千里以外,不见皇上敕旨,擅杀大将,如何向军士交代呢?”李继岌惶恐不安,只得伪造庄宗诏书,颁示军民,声明只罪及郭崇韬父子,他人概不牵连,才稍稍稳定了军心。
郭崇韬被诛,标志着以刘玉娘为首的中宫伶宦集团彻底控制了庄宗,操纵了朝廷大权。刘玉娘一面扫除了以郭崇韬为首的敌党,一面更加紧了对庄宗的挟制,将庄宗变成了手中玩物,随意摆弄。有一位年轻女子,蛾眉横翠,粉面生春,深得庄宗喜爱,被纳为姬妾后,很快孕生贵子,这下可气坏了刘玉娘。玉娘怕庄宗再有外遇,便想办法把这位新来的爱姬赶出宫廷。碰巧武宁军节度使李绍荣(原名元行钦)丧妇。被庄宗召见并赐宴抚慰。在宴席上,庄宗安慰李绍荣道: “爱卿丧妇,不可过分悲痛,朕将帮卿再娶一美妇。” 刘玉娘在旁一听,马上召来庄宗爱姬,指给庄宗道: “陛下爱怜绍荣,何不将此女赏赐给他?” 庄宗一时不知所措,只好佯装答允。不料,刘玉娘得寸进尺,立即拉李绍荣拜谢庄宗,并嘱咐宦官扶庄宗爱姬与绍荣一同出宫,乘车进了绍荣宅第。庄宗愀然不乐,好几天称病不食不饮,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刘玉娘,只好耐着性子,仍然陪她寻欢作乐。
这件事传出以后,宫廷内外皆知刘玉娘权重,争相献谀。这样,大批的钱财流入内府后宫,而贫民百姓流浪街头卖妻鬻子。在这种情况下,刘玉娘仍日夜与庄宗花天酒地,纵情欢愉。宫中生活厌烦了,就拉上庄宗游山玩水,追猎野兽,以解郁闷。就在派人杀害郭崇韬的同时,刘玉娘同庄宗率领诸皇子及后宫嫔妃,浩浩荡荡,穿越伊阙,扎营龛涧山,打猎取乐,数日不归。当时正值隆冬大雪,随从不堪寒冻,沿路抢劫民衣民食,甚至拆民舍焚火御寒,还责怪当地官府接待不周,结果,沿途各县县吏无不畏惧而逃避他乡。时至三月,天上流星频繁出现,占星者趁机上书说: “流星出现,是有兵变的预兆,应将内府钱物散发天下,救济贫民,否则,天意难违。”庄宗害怕失去皇位,就命令将内府及后宫财物拨给军士,以稳军心。刘玉娘大为不快,对庄宗说: “我们夫妇能够得到天下,全是天意,命既在天,人何足畏?散发粮草又有什么用呢?” 庄宗只得找宰相商量对策,准备暗中开府散粮,又被刘玉娘从屏后偷听去,当即取出一些梳奁用品及皇幼子潇喜等扔到庄宗面前。竖起柳眉,嘶着嗓子大叫: “诸侯贡物都已花光,宫中所剩的财物不过这些,干脆都拿去卖钱济军吧!” 宰相等瞠目结舌,皆惶恐而退,庄宗只好赔礼道歉才得了结。
郭崇韬死后,庄宗听信刘玉娘及宦官景进的诬告,冤杀护国军节度使朱友谦全家。于是功臣宿将,人怀自危之心,军队乏粮,将士愤愤不平,在这种背景之下,伐蜀骁将康延孝(即陕府节度使李绍琛)便以替郭崇韬、朱友谦复仇为口号,举兵反叛。与此同时,戍守瓦桥关的魏博镇士卒,也杀死杨仁晸,共推军校赵在礼为首领,以讨伐刘玉娘为名,攻打魏博镇。魏博兵是后唐的一支精锐部队,在消灭后梁的战斗中,出力最多。庄宗闻变,急忙与刘玉娘商议对策,刘玉娘建议派归德节度使李绍荣率兵平乱,结果兵败而归,赵在礼占领了魏博镇,自称魏博留后,出示安民,成为一方霸主。庄宗又派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李嗣源率侍卫亲军前往讨伐。结果亲军士卒也发生哗变,与魏博兵联合,胁迫主帅李嗣源攻取汴梁,进攻洛阳。住在洛阳的庄宗和刘玉娘闻变,急忙将内府钱帛散发给洛阳军士。军士虽得到赏赐的钱帛,却毫不感激,且怨恨道: “我等妻子儿女均已饿死,还要这些钱帛何用?” 庄宗亲率主力部队退守汴梁,途中听说李嗣源已占领汴梁,仓惶回逃,至荥阳,兵士已逃散了一大半。庄宗再三抚慰士卒,许以厚赏,士卒们回答说: “陛下赏赐太晚,我们不能领受圣恩了!” 回到洛阳,郭从谦率众哗变,与洛阳驻军混战,庄宗亲率近卫骑兵参加战斗。结果被乱箭射中,流血盈身,退到凌霄殿中,遇到了刘玉娘。刘氏见庄宗气息奄奄,竟命宦官给他灌注酪浆,一杯下肚,庄宗便一命呜呼了。时年仅42岁。
刘玉娘让人灌死庄宗后,又命宦官放起大火,将庄宗尸体化为灰烬。然后,她便与庄宗四弟李存渥及行营招讨使李绍等人,收拾宫中金银财宝,带领700骑兵,出洛阳狮子门,向西逃跑。出逃之时,她又命令宦官放火烧毁了豪华的嘉庆殿,造成宫中大乱,宦官伶人乘乱抢走许多财物。在逃往太原途中,刘玉娘与李存渥相依为命,因怕李存渥抛弃她,索性委身于他。李存渥见刘玉娘千姿百媚,风流娇娆,风韵不减当年,便也乐意和她结成露水夫妻,一路上恩恩爱爱,来到太原时,汾州刺史李彦超已先入为主,李存渥只好再寻他处,结果被部下杀死于途中。刘玉娘又失去了依靠,无奈削发为尼,将随身所携金银犀带变卖,请人在太原为她建造佛寺,准备安度余生。
后唐天成元年四月(926),李嗣源即帝位,是为后唐明宗。明宗派人到太原,历数刘玉娘谋杀大臣,淫乱宫廷等罪状,赐她自尽。这位不可一世的皇后从此便在历史舞台上消失了。她的儿子李继岌逃到渭河,亦卧榻自缢身亡。后晋天福五年(940),后晋高祖石敬瑭追谥刘玉娘为神闵敬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