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唐京兆万年人,祖父韦弘表,在贞观年间做曹王府典军,父亲韦玄贞,初任普州参军,中宗为太子时,纳韦氏为妃,提拔韦玄贞为豫州刺史。嗣圣元年(684)中宗继位,立韦氏为皇后。由于韦氏和中宗平时相爱较深,韦氏常常提及自己的家族,中宗会意,想再次提拔岳父到宫内当侍中。韦玄贞无功而连连提升,众大臣不服气,裴炎入朝谏阻,反复几次,惹得中宗大怒,厉声叱道: “我把天下给韦玄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何止一区区侍中呢?” 裴炎更为惊惧,忙将此话转告太后武则天。武氏正感到大权旁落。中宗的这番话更让她不安,当下与裴炎商定计谋。这年二月,武氏密诏中书侍郎刘禕之、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勋等率兵人宫,在乾元殿召集百官,太后武氏临朝,裴炎宣布太后敕令,废中宗为庐陵王,中宗愕然问道: “我有什么罪?”武氏大声训斥: “你连天下都想送给韦玄贞,还说没罪吗?” 中宗无话可说,只好悻悻而去。接着裴炎等人又推相王旦为帝,改元文明,即唐睿宗,但皇帝不住正殿,国事大小皆出自武后。
中宗被废为庐陵王后,四月又迁到房州,前后14年中韦后一直陪伴中宗,备尝难苦,情爱笃深,每次听说敕使到来,中宗免不了恐惧一场,要自行寻死,韦后多次劝阻,“祸福没有长久的,敕使来,未必是敕死,何必这般慌张呢?”时间长了,中宗更相信韦后所言,并与韦后发誓: “有一天若重登皇位,只要你要干的事,想要的东西,我决不禁止。”可能正是这句话,使韦氏在中宗复位后,胆大妄为,干出无法无天的事情。
圣历元年(698)三月,武则天经过反复权衡利弊,终于决定将李显一家接回东都,九月,立李显为皇太子,韦氏亦再次当了太子妃。
神龙元年(705)正月,宰相张柬之和羽林将军桓彦范、敬晖等五大臣乘着武则天患病之机,发动政变,杀张昌宗、张易之及武氏数人,迫使武则天传位给太子李显,仍称中宗,恢复唐朝。
中宗复位后,韦氏被重新立为皇后,昔日压抑已久的政治奢求、权力欲开始萌动。五月份,韦后上表,请求修改服役制度,23岁为成丁,开始服役,59岁免役,减短服役时间,以取悦百姓。中宗欣然允许。每次朝廷议事,韦后必定布设帐帷,坐在殿上,干预朝政,像武则天和高宗时那样,桓彦范上表说: “自古帝王,凡与妇人共议政事的,最后没有不国破人亡的。” 中宗不听,不久又追赠韦后的父亲韦玄贞为上洛王,左拾遗贾虚己上疏说: “自古的惯例对异姓人不封王,现在陛下中兴之日刚刚开始,千万百姓对大唐复兴拭目以待,您却先封后族为王,这可不是推广德行、实施仁政的行为。况且高宗时,曾封武后父为太原王,此殷鉴不远,要防微杜渐啊! ” 中宗仍不听谏,还把这些告诉韦后,韦后怀恨在心,时刻想加以报复!
韦后生有一男,即邵王重润,早死,追赠懿德太子; 四女,即永泰、永寿、长宁、安乐四公主。安乐最小,是中宗被废后在赴房州途中所生。韦氏分娩,中宗脱衣作襁褓,于是起名裹儿。裹儿长至十几岁天姿聪慧,貌美姿丽,韦后、中宗特加宠爱。到中宗召还东都后,武则天见了裹儿,也爱她秀外慧中,令她嫁给侄子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出嫁时,礼节隆重,不亚于皇太子成亲,贵戚显宦,无不前往祝贺,宰相李峤、苏味道,郎官沈佺期、宋之问等文士,献上诗文,满纸称颂。上官婉儿也作诗贺喜。中宗见上官婉儿诗意清新,容色秀丽,久久不能忘怀。等复位后,召幸婉儿,封为婕妤。上官婉儿,祖父上官仪,写得一手迎合上司的好文章,人称 “上官体” ,太宗时为西台侍郎。父亲上官庭芝,高宗时,上官仪参与反对武后摄政一事,父子同被诛杀。婉儿还在襁褓中,母亲郑氏被罚到宫中做苦役,婉儿长在宫廷,从小知出身不幸,发奋识字、学诗,又对身边的事耳闻目睹,长大后,容貌迷人,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而且官场上颇能应酬。被武则天召到宫中参与政事。后来婉儿与武则天的侄儿武三思勾搭成奸,故而中宗复位,婉儿当了婕妤后,为了巴结韦后,又把武三思介绍给了韦后。自此之后,二人便常在中宗面前夸耀武三思的才能,使中宗任命武三思当了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
韦后与武三思私通的事成了宫廷内外公开秘密,只有中宗蒙在鼓里,张柬之、崔皎多次进谏,要中宗压抑诸武势力,取信于民。中宗怎能听得进去?不久,中宗采纳上官婉儿的建议,封张柬之为汉阳王,桓彦范为扶阳王,敬晖为平阳王,袁恕己为南阳王,崔玄暐为博陵王,明升暗降,把诸大臣赶出朝廷。武三思等人还怕有后患,进一步加害五王。一日,武三思暗自令人写了皇后的肮脏事,要求废黜皇后,贴在皇宫附近的天津桥边。中宗得知,大怒。令御史大夫李承嘉调查,李承嘉是武三思的死党,不几天上奏中宗: “是张柬之等人所为,虽说是废皇后,实际是谋反,应当诛族。” 中宗最后下诏,把五王流放边州。流放途中,韦后、武三思等人又篡改诏令,派人将五王分别杀死。武三思从此权倾天下。
中宗事事求教于武三思、韦后,但立太子时,由于太平公主、相王李旦催得急,没来得及和韦后、三思商议,便宣布立卫王李重俊为太子。重俊不是韦后嫡生,她当然不愿让重俊当太子,因而心中很不痛快。武三思对立太子的事也耿耿于怀。韦后的爱女安乐公主听说太子已定,同样焦急万分。原来韦氏只生了一个儿子重润,受封邵王,很早被则天皇帝杖杀,安乐公主竟痴心妄想,求中宗立她为皇太女,以便将来像祖母武则天那样为皇帝,中宗在大臣的再三劝阻下,没有答应,但允许她开府置官,才使骄横成性的安乐公主稍稍息怒。开府置官,实际是韦后和安乐、太平等七公主公开招权纳贿,把国家官爵分别标定价格,县官若干,州官若干,公开出售,价款交足,母女就用皇帝名义通知中书省发布任命。这种官叫 “斜封官” 。皇帝下达中书省的谕旨,都斜着封口,表示不必交门下省审查。安乐公主经常把诏书写好,用手遮住内容,请中宗签字。中宗爱女儿心切,也不管写些什么,签字了事。然而事情发展并非到此为止。李重俊被立为太子后,韦后非常嫉妒,安乐公主更瞧不起他,武三思的儿子驸马武崇训常教安乐公主如何欺辱太子,常常称太子为奴。时间长了,太子咽不下这口气。神龙三年(707)七月,便和魏元忠、李多祚等比较正直的大臣,密商斩杀诸武党羽和宫中淫妇。这天夜间,李多祚假托圣旨,率三百多名羽林军,随太子杀入武三思家,杀了武氏父子,接着率兵直入禁宫。那时中宗与韦氏、婉儿、安乐公主刚刚吃罢晚宴,忽报太子谋反,正向皇宫杀来,中宗不觉胆战心惊,还是上官婉儿有主见,急令羽林军大将军刘景仁调兵保卫宫廷,守住玄武门,又说道: “皇上、皇后等,快上玄武门楼,那里坚固可守,一来可暂避锋芒,二来可向下宣布急诏。” 等中宗、韦后上了玄武门楼援兵已埋伏周围,这时李多祚也率三百多名羽林军来到楼下,中宗鼓足勇气,对着李多祚说: “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何谋反?” 李多祚回答: “武三思等在后宫淫乱,陛下您难道不知道吗?我等已奉太子令杀了武三思父子,恐宫闱还有乱贼,特来诛杀。” 中宗知武三思父子被杀不由一惊,韦后、婉儿、安乐公主一听,忍不住泪雨涟涟,牵着中宗的衣襟,要中宗报仇雪恨。李多祚又大声诉说:上官婉儿勾引武三思入宫,理当处死。中宗仍执迷不悟,这时李多祚的三百多人马已被皇帝的羽林军团团包围,混战中,李多祚等将领被杀,太子率领几个人逃出京师,在林中休息时,被左右随兵刺死。韦后、婉儿、安乐公主逼中宗穷治余党。九月,改元景龙,追赠武三思太尉梁宣王,武崇训为开府议同三司鲁忠王。安乐公主又要求把武崇训墓改称陵,仿永泰陵墓,自称与崇训情深伉俪,为了将来同穴安葬。岂知武崇训在世时,安乐公主就与武崇训同族兄弟武延秀相好。延秀长得风度翩翩,在突厥生活了几年,精通番语,而且胡舞跳得娴熟; 只因崇训在,没法儿偷情。这时丈夫已死,高兴地召武延秀入宫。名目上帮助治丧,背地里陪侍枕席,渐渐明目张胆,中宗知道后,干脆令武延秀娶了安乐公主,并授他太常卿兼右卫将军,封昌国公。延秀入朝谢恩,并拜见韦后,韦后见他翩翩少年,欲火复燃,又因三思已死,无可续欢,竟然迫令爱婿侍寝,居然母女同欢,可谓古今奇事。
中宗为韦后等人玩弄于掌中,又有那些追逐名利的谄佞之臣趋承陪奉,一点也不留心国政,天天与韦后等以嬉游、宴乐为事,景龙四年(710)正月,京都风俗上元灯节,每逢这时,六街三市,花团锦簇,大家小户都张灯结彩,游人如穿梭,通宵达旦,好不热闹。韦后知外边灯会,便忽发狂念,与上官婉儿、各位公主请了中宗,换了便服,一同出外观灯。又令宫中近臣、宫女打扮成市井男女模样,遍游街市,百姓私下议论:“大唐皇帝未免太荒唐,难道宫中无好灯赏玩,为什么放出这么多男女?成何体统?” 韦后、中宗不管议论,专捡热闹处游玩。等回宫清点,发现宫女十有五六逃掉,这样的事不好追究,糊涂了事。灯节过后,渐渐春色融和,中宗、后妃、公主又一起来到玄武门,看宫女打水仗,赐群臣筵宴,命令各献上技艺取乐,有的投壶,有的弹鸟,有的弹琴,有的击鼓,国子监祭酒祝钦明竟然跳起八面舞,弯腰曲足,舒臂耸肩,丑态百出,中宗、韦后见了抚掌大笑,内侍宫女也无不掩口。席间,安乐公主趁中宗高兴时提出把昆明池划为她的私池,中宗说:“祖祖辈辈没曾把它赐给私人,所以……” 公主很不高兴,于是另开凿一池,起名定昆池,意思是想胜过昆明池。不知耗尽多少民财和民力,不久凿成,并在池上修起亭台楼阁,极其壮观华丽。韦后知定昆池修好,催促中宗游幸。一天,中宗率后妃来此观览,果然宏阔壮观,心中大喜,传令群臣,要求在宴席上各赋一诗,夸赞此池。正当各位大臣构思之时,只见黄门侍郎李日知离席而起,径直走到中宗面前,奏称: “我正奉诏构思,但没有成篇,忽然想到两句俗语,是否先奏呈陛下?”于是大声朗读: “所愿暂思居者逸,勿使时称作者劳。” 中宗笑道: “这不是以诗讽谏吗?” 沉吟半响,令内侍传谕: “臣下不必赋诗,只准饮酒。”
喝到酒酣处,供宫廷取乐的优人一起跳起 “回波” 舞,中宗看了大喜,韦后又纵恿中宗下令以 “回波” 开头,作诗助兴。当时有个着名文学士沈佺期也在赐宴之列,原在朝中任给事中考功郎,后被流放,刚被召回,还没有录用。他想趁机赋回波诗自嘲,以感动君心,吟道:
回波尔如佺期,流向岭外生归。
身名幸蒙齿录,袍笏未复牙绯。
中宗听了微微一笑,安乐公主说: “以他的才学,持牙笏、穿绯袍,上朝议政,也不算过分要求。” “您现在就要委他重职!” 韦后在旁说道。中宗接着下令: “任命你为太子詹事。” 沈佺期感恩流涕,谢恩退下。
这时一个叫臧奉的优人,向中宗韦后叩头奏称: “奴才也想出一回波开头的俚语,比较谐谑,可能会冒犯陛下尊严,若皇上、皇后赦臣不死,我才敢奏上。” 韦后马上说: “你只管奏来,赦你无罪。” 中宗也随声附和,臧奉慢声细语吟道:
回波尔如栲栳,怕婆却也大好。
外头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
原来,当朝有御史大夫裴谈,信奉佛教,而他夫人凶悍得很,裴谈怕婆娘就像怕严厉的君主,人称裴怕婆。韦后想学武则天,挟持夫君,中宗很怕她,因此臧奉敢吟这类诗,为韦后颂扬,不怕中宗开罪。当下中宗听了大噱,酒醒了一半,韦后却欣然含笑,洋洋自得。这下可惹恼了正直的谏议大夫李景伯,他觖然站起: “我也奏上一诗。” 吟道:
回波尔持酒巵,微臣职在箴规。
侍宴不过三爵,讙哗或恐非议。
意思是我的职责是规劝皇上,现在喝酒太多,不要做出格的行为。中宗听了不大高兴,这时同三品谏议大夫萧至忠奏称:“这是肺腑之谏,望陛下珍重对待。”于是中宗传令罢宴,起驾回宫。第二天,朝中有人提议治罪臧奉,但听说韦后赐他大量金帛财礼,只好叹息,不再管“闲事” 。这个萧至忠与韦后还有点联姻关系: 韦后的弟弟韦洵早年夭折,正巧萧至忠女儿早殇,韦后坚持要为未成年的弟弟完婚,这样韦洵与殇女萧氏冥婚。韦后本想找茬治罪李景伯,见萧至忠力谏,不好再强词夺理。
安乐公主广建第宅,侈糜太大,长宁、太平等公主也纷纷效仿,劳伤民财民力,百姓报怨越来越多。
早在神龙三年,太子李重俊起兵被杀,韦后自封为 “顺天翊圣皇后” ,宫中多人劝韦后效仿武后,景龙二年(708)宫中传闻说皇后衣裙上有五色云凝聚,是祥瑞。中宗不分青红皂白,令宫监绘成图样,拿给朝中百官看。景龙三年冬至,中宗到南郊祠堂祭天,国子祭酒祝钦明等提议 “皇后也应合祭”是自古少有的事。结果中宗初献,韦后亚献。祝钦明又提议安乐公主终献,因祭天是君主、太子的事,遭到大臣们的强烈反对,安乐公主没能得逞。景龙四年,韦后随中宗游春,赐宴群臣,祝钦明起舞,丑态百出,当时散骑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钧也在座,韦氏见他们二位年轻貌美,散宴后,密令二人到宫中 “待命” ,当初马秦客因精通医术,杨钧擅长烹饪,两人被选入宫廷。这时韦氏毫不知羞,趁中宗另幸别宫,即令二人轮流侍寝。不久,定州人郎芨、许州参军燕钦融上疏,说韦后淫乱干政,图危社稷。中宗看后,还未来得及处理,早被韦后探知,韦后立刻假传圣旨,将他们捕杀。韦后觉得事不宜迟,要想像武则天那样成为女皇帝,就要及早杀掉中宗。安乐公主因父亲拒绝立他为皇太女,早已心中不悦,这时也希望父亲早早死掉,母亲当了皇帝,自己成为堂堂正正的继承人——皇太女。病态性的权力欲望已使母女丧失了人性。
景龙四年(710)六月二人合谋杀死中宗。一夜在枕头边,韦后把此事告诉了杨钧: “那个老东西已经觉察到什么,不立刻采取行动,恐怕引火烧身。”杨钧说: “马秦客配有一种碎末末,人吃了腹中痛疼,而嘴不会说话,再喝点人参汤,马上气绝身亡,不露伤迹。” 韦后说: “既然有这种药,快拿来!”杨钧趁机要挟说: “嘿嘿,别忙,事成之后,要封我做武安君。” 韦后急了: “少费话,以后同享荣华富贵,何止武安君?” 第二天,马秦客、杨钧秘密把药带到宫中,韦后知中宗平时喜欢吃三酥饼,便把药放进饼馅里。那日,中宗正在神龙殿闲坐,还没吃午饭,韦后亲自把三酥饼供上,笑嘻嘻地说: “奴知陛下近日日理万机,龙身欠安,特做了您喜食的饼,请您用餐。” 中宗经不住甜言蜜语,一连吃了八九个,连说: “味道美极了,味道美极了……”再吃时,觉得腹胀,微微作痛,一会儿大痛起来,坐立不安,在坐榻上乱滚。韦后佯装吃惊,连声询问,中宗说不出话,但用手指口,韦后急呼内侍: “皇爷想喝汤,快取人参汤来!”其实人参汤早已备好,韦后接过来灌人中宗口里,一会儿工夫,中宗两眼一番,双脚一伸,呜呼哀哉了。
韦后毒死中宗后,秘不发丧。一面把各宰相召入禁宫,征集各府兵5万人屯守京城,使驸马都尉韦捷、韦濯,卫尉卿韦璇、左千牛中郎将韦锜,长安令韦播等分领府兵,中书舍人韦元缴巡行京都六街; 一面与太平公主、相王旦、上官婉儿议立太子一事,太平公主是武则天爱女,本来就对韦氏族党在朝廷为所欲为深为不满,又觉得中宗暴死,必有原因,极力拥立相王旦再次为皇帝,但韦后、安乐公主强烈反对,她们草定遗诏,拥戴5岁的温王李重茂即位,温王非韦后亲生,韦后以皇太后自居,临朝摄政。
不出10天,正当韦后积极布置称帝的仪式时,宫内有太平公主接应,中宗的侄子、相王旦的三儿子临淄王李隆基在深夜三更,率领禁卫军杀进皇宫,杀了韦氏。接着李隆基下令捕杀武延秀等韦氏族党,安乐公主和上官婉儿相继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