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赵煦小3岁,却曾被赵煦当作 “乳母” ; 她倍受宠爱,享尽荣华,却成了北宋后妃中惟一以自杀结束性命的人。
元佑初年,高太后为了加强对赵煦的管束,在他身边安排了20名年龄在四五十岁以上的老宫女负责照料他的日常生活。小皇帝天天与这些老态龙钟的婆婆们呆在一起,难免索然寡味,很想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陪伴自己,可又不敢向高太后表白。14岁那年,就秘密派人外出物色,说是宫中需要一个乳母。不知怎地,这事竟很快在宫外传扬开了。接着就有大臣呈上谏章,礼部侍郎兼侍讲范祖禹说: 皇上年方14,不该是亲近女色的时候,劝皇上进德爱身,又请高太后保护好皇帝,言辞十分激烈。左谏议大夫刘安世也上疏批评。高太后临朝时虽一再作了解释,但说的话很不一致。她对范祖禹说此事属于外间虚传,对宰相吕大防却说: “刘安世有疏言宫中找乳母,这不是官家的要求,乃是神宗的一两个小公主需要喂奶。官家常在我榻前阁内就寝,哪会有这种事发生?” 退朝后,她却把伺候赵煦的宫女轮番叫去审问训斥。赵煦见回来的宫女一个个红肿着眼睛,像曾经哭过一样,吓得要命。幸亏高太后没再进一步深究。所谓的乳母依旧留在赵煦身边,这就是比赵煦小了3岁的刘氏。绍圣三年(1096)宰相章惇翻出这件事,给范祖禹、刘安世扣上 “构造诬谤” 的罪名,分别贬窜贺州(今广西贺县)、英州(今广东英德)。
刘氏不但姿色超群,容貌明艳冠于后宫,而且能诗善文,稍具才气,曲媚逢迎,工于心计。赵煦担惊受怕、偷偷摸摸把这么个色艺双全的可意人儿弄到手,岂能不喜,怎会不爱?最初几年,两人慑于高太后的威严还不敢过分亲热。等到高太后死去,刘氏的身份立刻由名义上的乳母变成了御侍,地位逐步提高,很快由美人晋升为婕妤。赵煦不仅在后宫与她如胶似膝,形影不离,就连外出也时常带在身边。绍圣二年(1095)九月,赵煦祭祀明堂,斋宫中的生活就由刘氏侍奉。祭祀结束后,赵煦又带她去大相国寺游玩,且用教坊奏乐,大吹大擂,好不气派,惹得汴京百姓群出观看。刘氏如此得宠,一班趋炎附势的朝廷大臣就凑上前来溜须拍马。翰林学士蔡京曾专门写了4首诗来奉承她,其中有 “三十六宫人第一,玉楼深处梦熊罴” 之语。意思是既盛称刘氏的美貌,又祝愿她早为皇上生个龙子。宦官郝随等也成了刘氏的心腹亲信。刘氏恃宠成骄,神气起来,不要说普通的嫔妃,就连皇后孟氏也放不进她眼里去了。
绍圣二年,孟氏率众嫔妃朝拜景灵宫,礼毕,孟氏就坐,其他嫔妃都恭恭敬敬侍立左右,只有刘氏背朝着她远远站在檐下。孟氏阁中侍女陈迎儿见状不平,厉声喝道: “转过身来!” 刘氏理都不理,众人瞧着她那一副傲慢劲儿,都很是生气。这年冬至,孟氏又率众到隆裕宫拜谒向太后,向太后尚未升殿,大伙就在旁边等着,暂行就坐。当时社会等级森严,不同的等级连座位都不一样,皇后坐的是朱髹金饰的交椅,其他嫔妃只能坐普通的座位。刘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觉着很受委屈,杏脸上泛出一层不高兴的模样,她的随从郝随知道主子的心思,连忙给她换了一个与皇后相同的椅子,众嫔妃再次愤愤不平起来。忽听有人传呼: “皇太后驾到!” 大伙全都起立,刘氏也站了起来。哪知伫立片刻,并不见向太后出来,孟氏等人只好再次坐下。这时只听 “扑通” 一声,众人扭头一看,见刘氏已结结实实摔倒在地,原来早已有人趁她不注意时把她不该坐的椅子撤到一边了。人们出了一口恶气,齐声哄笑。刘氏平时趾高气扬,哪能忍受得了这种耍弄,顿时恼羞成怒,脸色气得煞白,太后也顾不上见,跌跌撞撞地哭着找赵煦撒泼诉冤去了。郝随安慰她说: “娘娘不必烦恼,只要能早给官家生个儿子,皇后的座位不愁不是娘娘的。”
但刘氏却不肯等到生儿子的那一天,她把满腔怒火倾注到孟氏头上,处心积虑地要把孟氏整倒,自己好取而代之。她勾结郝随等人抓住孟氏为女儿治病用道符和做佛事祈福等事,搬弄是非,四处造谣,大兴冤狱,终于促使赵煦把孟氏废掉。
刘氏扳倒孟氏,得意至极,天天望着正位中宫,宰相章惇和宦官郝随、刘友端等人也一再请求赵煦另立刘氏,郝随还把孟氏用过的皇后衣冠偷来拿给刘氏穿。但赵煦生怕自示偏心,不敢当即应允,便把皇后的位子虚悬着,几年未曾继立,刘氏只是晋升一级,升为贤妃而已。
元符二年(1099)八月,天遂人愿,赵煦平生唯一的儿子果真被刘氏生了下来,赵煦大喜过望,即在九月诏立刘氏为皇后。满以为这下该名正言顺了,不想又有臣僚抗疏谏阻。右正言邹浩说: “立皇后以配天子,乃是为天下择母,怎能不慎?但今天立的竟是刘贤妃,一时公议,莫不疑惑。当年郭皇后与尚美人争宠,仁宗既废皇后,又斥美人,以示公正。再立皇后就不从嫔妃中选择,而是别择贤族,以求避嫌,这应当为天下后世所效法。孟氏被废之时,天下谁都清楚是贤妃之所为,等到听到陛下慨叹,以为国家不幸,人们遂释然不疑。现在这样做,岂不上累圣德!臣见诏书所说,不过称其有子,还引用永平(汉明帝年号)、祥符(宋真宗年号)之事作为依据。臣以为若说有子便可立为皇后,那么永平时马贵人并未有子,所以得立,是因为德冠后宫; 祥符刘德妃也并未有子,能为皇后,是因为出身钟英甲族。并且永平贵人乃马援之女,祥符德妃亦无废后之嫌,与今日事体大相径庭。去年冬天,刘贤妃从享景灵宫当天就雷变甚异,今日宣诏之后,又霖雨飞雹,自奏告天地宗庙以来,阴霾不止。天意昭然,望停止册立,别选贤族。”赵煦找来邹浩说: “此事祖宗时也有过先例,哪里只有朕这样呢?” 邹浩说: “祖宗大德甚多,陛下不去遵行,却单单效法其坏处,只怕后世少不了谴责你了。” 赵煦变了脸色,但并未发火。刘氏却对邹浩恨入骨髓,晚间向赵煦猛吹枕边风。第二天章惇朝见,一个劲儿地骂邹浩狂妄,赵煦遂下令将邹浩除名,发配新州(今广东新兴)羁管。尚书右丞黄履说了句 “邹浩犯颜纳忠,不应发配死地” ,被罢职,贬知亳州(今安徽亳县)。邹浩的朋友宗正寺簿王回为邹浩送行,安排家事,竟被逮捕下狱,除名废职。
九月二十七日,赵煦登文德殿举行册立皇后的典礼,百官仪仗班列于庭。是日,天气晴朗,秋日融融,喧天动地的鼓乐声中,忽听有人喊: “今日之事,上应天心,下合人望。” 众人一瞧,原是御史中丞安惇在喊,便七嘴八舌骂他奸佞。
刘氏费尽心机当了皇后,自然如愿以偿,欢天喜地。岂料福兮祸之所倚,乐极生悲,当皇后刚过了29天,她的儿子(封越王)就生病夭折。赵煦遭此打击,悲痛万分,竟也生起病来,元符三年(1100)正月初八,死于福宁殿。刘氏几个月间连失两个亲人,刚刚32岁就成了寡妇。
徽宗赵佶即位,刘氏被称为元符皇后。向太后很反感她,把孟氏复立为皇后,多方压制她,邹浩等人也官复原职。刘氏被迫老实了一段时间,等到向太后和朱太妃相继去世,刘氏就勾结当了宰相的蔡京再次向邹浩、孟氏反扑过来。
当初,邹浩因进谏被流放时,呈给赵煦的谏章留在了宫中,时间一久,不知封存到了什么地方,赵佶等人都没有见过。邹浩官复原职后,入朝向赵佶拜谢,赵佶首先提到他谏阻立后之事,再三夸奖他忠直敢言,并问: “谏章的草稿还有没有,很想看看。”邹浩回答: “早就烧掉了。” 退朝后,邹浩把这番话告诉了左司谏陈瓘,陈瓘说: “灾祸只怕就在于此了,万一将来有奸人伪造一份草稿,你即使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果然,刘氏为了加罪邹浩,在崇宁元年(1 102)五六月间,授意蔡京找人伪造了一份谏章。内容是: “臣闻仁宗皇帝在位42年,邦国无流离之患,边境无征伐之苦,黎民繁庶,万国咸宁。当时,并不是焦心劳力之秋,完全可以喜游后宫,但仁宗却对宰相寇准说: ‘朕观自古乱天下、败国家者,没有不因为女子的,所以褒妃灭周、妲己亡商。朕后宫女子,巧媚百生,朕都未尝顾盼。’ 仁宗之意无非是为了垂裕后嗣,为何陛下竟忘记了大业呢?臣观陛下之所为,不但有过于桀、纣,而且甚于周幽王。刘贤妃杀害宫女卓氏,霸占其子,欺人可也,能欺得了天吗!卓氏无罪被杀,陛下岂不有过于桀、纣吗?废孟氏而立刘氏,快陛下之意可也,刘氏何德而立,陛下岂不甚于幽王吗?臣观祖宗有唐、虞、尧、舜之德,而陛下有桀、纣二王之行,不知陛下能否安于寝食。今闻陛下立刘氏,用的是宰相章惇之策。臣今谏陛下,去废后之丑行,行复后之大德,听臣之直谏而拒章惇之奸言,使天下之人共仰首以见日月之光,盛大之世;不然,祖宗有百余年基业,将颠覆于陛下之手矣。唐朝褚遂良谏高宗立武昭仪,不听,叩头流血,把笏板放到殿阶上说: ‘还陛下此笏,乞归田里。’ 今臣谏陛下若不听,也愿归田里,种地务农,为乱世之民。”这份谏章伪造得极其拙劣荒谬,不要说邹浩身为大臣不可能说出如此狂悖的话,就连其中引用的典故也严重失实,仁宗从来没说过那番话,寇准在仁宗刚刚即位的天圣元年(1023)就死于雷州(今广东海康),何曾在仁宗朝当过宰相?号称学问渊博的蔡京拍马心切,整人性急,居然连这种明显的谬误都不顾了。同时,蔡京又根据刘氏的指使,平白伪造了一份刘氏在元符二年申辩自己并没有杀卓氏、夺其子的表章,连同伪造的邹浩谏章一起交给了赵佶。赵佶也昏庸至极,竟信以为真,勃然大怒,在崇宁元年闰六月下达一道诏令说: “朕在元符末年,就知道皇后确实为哲宗皇帝生育了越王,但奸人造谤,竟说不是皇后所生。等到朕阅览臣僚旧疏,恰好见到了皇后当时的申诉表章,事实确凿,皆有明证。从哪里来的人,能入宫禁私行杀母夺子?朕为人之弟,岂能使沽名之贼臣,害友恭之大义,诋毁欺罔,罪莫大焉!邹浩应予重责,以戒为臣之不忠者。今将其原奏劄子及元符皇后的诉章,宣示中外。”邹浩被贬为衡州别驾,押赴永州(今湖南零陵)安置。蔡京又安排其党羽替刘氏撰写了一份谢表献给赵佶。赵佶诏令交付史馆,载入史册。
刘氏发泄完了对邹浩的仇恨,接着便把报复的矛头指向孟氏,三个月后,在蔡京的支持下,借昌州判官冯澥和一班谏官之口把孟氏再次废居瑶华宫, 所有参与复立孟氏活动及与邹浩关系密切的臣僚都被贬官流放,冯澥则被提拔进京,当了鸿胪寺主簿。
崇宁二年(1103)二月,刘氏被尊为皇太后,住处定名为崇恩宫。她既报复了宿怨,又提高了地位,志得意满,便再次神气起来。仗着自己的身份,动不动干预朝政,对赵佶和朝中大臣指手划脚,呼三喝六。并且暗地里还不甘寂寞,做出了偷奸养汉的勾当,被人发觉,传得满城风雨。赵佶起先还能让她几分,日子一久,大生反感,就与大臣们商议,想将她废掉。刘氏身边的宦官内侍在她得势时,还能忍受她的跋扈撒泼,对她巴结奉承,现在一听说她自身难保,竟也一反常态,对她百般辱骂。刘氏羞愤不堪,无地自容。政和三年(1113)二月,在卧室的帘钩上自缢身亡。终年35岁。真个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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