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的大明殿中,张灯结彩,钟鼓齐鸣,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殿内人群川流不息,伴随着文武大臣们高呼万岁的雷鸣般的回响,元代又一位皇帝——泰定帝临朝执政了,这年是泰定元年(1324)。
习惯了走马灯般的更名易主,一切都似乎在平淡自然中进行着。大臣们的神情紧张而又木然,机械地做着所应做的礼节。在他们听来,耳边的喜乐声却怎么也冲刷不去心头的惊悸。半年前,刚刚即位三年的21岁的英宗硕德八剌及大批无辜者一夜间全部倒在血海之中,这 “南坡之变” 给每个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们不知道将来等待着这个新主子,等待着他们自己的命运又是什么。
而刚被封为皇后的八不罕的心头却充满了喜悦和满足。
八不罕是弘吉剌氏按陈孙干留察儿的女儿。相传弘吉剌素来以出美女着称,有人形容那里的美女多如草原上的鲜花,雁儿见了不愿走,孔雀见了都开屏。从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伦起,弘吉剌部族的女人又被赋予了极高的贤德和才智, 蒙元
代君主的皇后大都是弘吉剌族人。八不罕虽然也容颜出众,但却是个嫉妒、泼辣、权势欲极强的人。据说,在她幼小的时候,她就是部落中有名的一枝花,有个相面先生见到她以后,说她有着成为人主的福贵相。从那时起,埋藏在她心灵中的便是对权势和富贵的神往。如今,戴上了皇后桂冠的八不罕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如愿以偿了 便更觉得扬眉吐气,时不时总忘不了抖抖她的威风。
泰定帝,名也孙铁木尔,是裕宗真金的长孙,晋王甘麻剌的嫡子。甘麻刺曾被封去镇守漠北(今阿尔泰山以西),他死后,由儿子也孙铁木尔继位。也孙铁木尔为人倒也忠诚正直,在武宗、仁宗执政期间,他一直是拥戴朝廷的。铁木迭儿一伙预谋杀害英宗和拜住时,为了借助他手中的兵权,准备在事成之后立他为皇帝。他们曾派斡罗思前去进见晋王,也孙铁木尔听后勃然大怒,当即命令将斡罗思扣押起来,关在槛车中准备押解上京。没料到英宗此时早已死于乱刀之下,以也先铁木尔和按梯不花为首的大队人马,正奉了玺绶,前来迎接晋王。也孙铁木儿闻变决定从长计议,随即释放了斡罗思,并接受了御宝,在怯禄连河畔即了皇帝位。
即位之初,泰定帝也想励精图治,谋求富国强兵之路。当时浙江行省左丞相赵能才学出众,泰定帝亲自下诏令太子以及诸王大臣子孙们以他为师,学习经典。而泰定帝自己也请平章政事张珪,翰林学士承旨忽都鲁都儿迷失、学士吴澄、集贤直学士邓文原,给他讲解 《帝范》 、《资治通鉴》 、《大学衍义》 、《贞观政要》 等书,每日临朝前后,除去批改奏章外,他都伏案苦读。
铁失木儿十年的倒行逆施,使朝内党派之间勾心斗角,朝外百姓怨声载道。十月,幸免于南坡之难的诸王买奴对也孙铁木儿建议: “不诛元凶,则陛下善名不着,天下后世从何而知。” 也孙铁木儿也深感铁失木儿的存在对他江山的稳固有很大障碍,于是命令把铁失木儿全家问斩,并没收全部家产。铁失木儿被除掉了,而当今的也先铁木儿自恃拥立皇帝有功,目空一切,继续缔结私党,为所欲为,朝庭中的奸佞之人,乘机兴风作浪,天下仍是一片混乱。
八不罕身为六宫之母,独断了后宫中的一切大权。她嫉恨宫内所有漂亮的妃嫔,不许泰定帝接近她们,她也知道皇帝生性怯懦无能,皇位不会维持太久。为了要保住既有的权势还必须自己去奋斗。当时她的儿子阿剌吉八已被立为太子,只是年龄尚小。朝中也先铁木儿专断一切大权。也先铁木儿是个声色之徒,花天酒地,日嫖夜赌,朝庭内外对他一片怨言。八不罕乘机极力拉拢也先铁木儿奸党中的人,她压下了弹劾这些人的奏章,在泰定帝耳边时常替他们开脱和美言,为了投其所好,八不罕把宫中成为她眼中钉的侍女们赐给也先铁木儿。在她的周围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只待有了时机,她便能覆手为雨了。
泰定帝虽然不满皇后的所做所为,但自己却又无力抗争,便日渐消沉下去,终日纵情于佛事和声乐,消磨着自己的时光。
此时,兖王买住罕为了取宠皇帝,把自己一对双胞女儿进献给泰定帝,这便是必罕与速哥答里。这姐妹俩虽然都是仪表绝丽但又各有千秋。姐姐必罕出落得花容月貌,脸蛋不亚于汉成帝妃子赵合德,体态又与玄宗妃子杨玉环相似,艳丽之中不乏稳重。二妹速哥答里生得小巧玲珑,妩媚动人,两汪秋水脉脉含情,袅袅花姿如弱柳扶风,真可谓妖冶绝伦。姐妹俩自入宫后,轮流伴宿泰定帝,深得宠爱。泰定帝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她们俩的身上。
八不罕却无法忍受这般羞辱,有一次泰定帝未去早朝,她怒气冲冲直入二妃居住的翠华西阁。二妃见状急忙从侧门逃走,她便把一腔怒火泼向泰定帝,声泪俱下,历诉泰定帝贪恋女色,贻误朝政。泰定帝被吓得战战兢兢,并发誓永不再宠幸这两个妃子。八不罕当然不会相信泰定帝的承诺,她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权力。此后她更加傲慢和嚣张,在皇帝面前她公开和两位妃子发生口角,每次跟随皇帝去巡游或进香时,八不罕总是凤冠霞帔,珠环翠绕,乘着凤辇,前呼后拥,浩浩荡荡,抖尽了皇后的威风。
蒙元一代佛教很是兴盛,历代君主总是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广修佛寺,似乎要借此来求得心灵上的安慰。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泰定帝更是沉缅于此,对佛事的崇尚在这一时期也可谓达到了一个高潮。泰定帝亲自去寺院听讲佛法,同时命令皇后以下的妃嫔们都要在法师面前受戒。
泰定帝每遇天灾人祸,就要叫西番僧修佛事,设坛祈禳。而各地加急的驿报却雪片似的飞向京师。南方出现海啸,海水冲卷了无数民舍民田; 北方陕西一带发生特大干旱和蝗灾,庄稼颗粒无收; 西南四川一带天塌地陷,山崩河裂,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佛寺广布各地,香烟终日袅袅,而百姓的日子日渐难过。此时西僧的数目急剧增多,有时竟达万人。僧人享有各种特权,他们聚敛钱财,发放高利贷,更有甚者,乘进香之机肆意殴打无辜,调戏妇女,和后妃公主们眉目传情。这一时期的佛教造成的危害确实是很大的。
公私交困的泰定帝无力挽回这溃败的局势,他又将全部的心思投到出外游猎中。这日天阴沉沉的,泰定帝看到几案上高高的奏折,心中烦闷极了,他不顾大臣和后妃们的劝戒,又一次骑马出去了。霜天寥廓,疏林飒飒,萧瑟的秋景在阴云的笼罩下,更给人一种悲凉不安的感觉。泰定帝揽马沉思不语,云正慢慢聚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马上的泰定帝似乎全然不知。一阵惊雷响过,泰定帝即被罩在风雨之中……
泰定帝那羸弱的身体,怎能抵挡得住这多方面的袭击,他病倒了,他长吁短叹,饮食日渐减少,没多久,就变得骨瘦形枯了。
致和元年(1328)七月,秋风又一次吹起时,泰定帝终于撒手西去了。这位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皇帝享年仅36岁。
时势造就英雄,当焦点又一次落在皇帝宝座上时,皇宫内掀起了轩然大波。被称为曹阿瞒的燕帖木儿开始施展手腕,他是钦察部都指挥使庆兀儿的第三子,因受武宗的特别宠爱,总想辅助武宗的二子怀王图帖睦尔做皇帝。他暗中拉拢了许多朝内大臣,集结了大批军粮和人马,也在等待时机成熟。此时皇后弘吉剌氏正在上都为泰定帝操办丧事。大树已经倒下,八不罕却没有绝望,她自信依靠自己的势力也能支撑起这即将倒塌的天。形势已非常危急,稍稍迟疑就会失去良机。她迅速派使节到京都,命令平章政事乌伯都剌收掌百司印章,并安抚好京城官员和百姓。而她自己也准备带着儿子阿剌吉八启程赴京。
老奸巨滑的燕帖木儿得知这一消息,决定将计就计。第二日当满朝文武百官都聚集在兴圣宫准备听乌伯都刺宣读皇后敕书时,燕帖木儿带领阿刺帖木儿、索伦赤等17人持刀闯入,将不顺从的乌伯都剌和伯颜捆绑起来,然后派兵把守各通路,以防泄露消息。
当燕帖木儿基本平定各部叛兵之时,上都内已是一片混乱,原来拥护皇后的各诸王见大势已去,纷纷自找出路,弘吉剌氏终于无力扭转大局。倒剌沙起先还拥护着小皇帝阿剌吉八称王称霸,后来干脆投降齐王帖木儿,可怜还未懂事的小皇帝在这场混战中丧命了。皇宫内泰定皇后和皇妃们都聚集在一起,燕帖木儿就要来宫处理迁置她们的事了,生死未卜,她们都吓得抖抖索索,面无人色。
这燕帖木儿更是个好色之徒,后人为他统计自至顺元年到三年,除皇上所赐公主宗女,以及后来聚纳的泰定后妃以外,他还霸占了40名妇女。有交拜三天后被遣归的;有在他玩弄之后被抛弃的;有的竟经不起他折磨,含恨而死。如今燕帖木儿见了风韵犹存的泰定后和如花似玉的二位妃子,不禁又产生了邪念。
按怀王的旨意,由燕帖木儿护送泰定帝的后眷去安东州。一路上燕帖木儿甜言蜜语,极尽所能讨好后妃们。万念俱灰的泰定后此时也只得忍气吞声。在两位妃子中,生性稳重的姐姐必罕郁郁不乐,她实在无法忍受燕帖木儿的讨好和调笑,只有妹妹速哥答里分外活跃,两汪秋水不时给燕帖木儿递传秋波,使得燕帖木儿不免神魂颠倒。
后来燕帖木儿纳她们为妻,为了收敛贺礼,又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这更是让人啼笑皆非。从此,泰定后妃的命运也就无从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