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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耶律阿保机皇后述律平(人物事迹_历史评价)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2月28日 阅读:116 评论:0


述律平,小字月里朵,就像耶律阿保机当皇帝后又取名叫耶律亿一样,平,也是月里朵成为皇后之后另取的汉名。另据《辽史》 记载,阿保机非常钦慕汉高祖刘邦,所以当皇帝后下令耶律氏兼称刘氏,又听说刘邦的主要佐命功臣是萧何,故把述律氏改称萧氏,有的书中,述律平又被称为萧平。其实,述律氏改称萧氏是在辽太宗耶律德光时才开始的。
8世纪50—60年代,有个叫糯思的回鹘族人,不知什么原因,投奔到了活动在西拉木伦河南岸(今内蒙古昭乌达盟牛特旗西北)的契丹族迭刺部述律氏中,变成了述律氏的一员,其子孙魏宁、慎思、婆姑等人还相继在契丹族遥辇氏部落联盟中担任了舍利、梅里、阿扎割只等官职①,跻身于契丹贵族的行列。糯思便是述律平的四世祖。
契丹族和回鹘都是我国北方具有悠久历史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畜牧渔猎,盘马弯弓,是他们的主要生活方式,因而男女老少从小就过惯了马上生活,娴习骑射。述律平自幼长育于马嘶弦鸣声中,又有机会接受贵族文化的熏陶,不但长于骑马射箭,其见识阅历也不是普通牧人孩子所能比的。契丹族各部落中实行的是氏族外通婚制,大约从耶律阿保机的四世祖萨剌德开始,耶律与述律两个氏族间便结成了牢固的婚姻关系。按照父系氏族共有的传统,耶律氏的女子全都嫁到述律氏,述律氏的女子也全都嫁给耶律氏,而且不限尊卑,氏族间即使原先并不同辈的男女也可结为夫妻,外甥嫁舅舅,表侄娶表姑等等,是普遍现象,这种婚姻习俗,在后来的整个辽朝都一直保持着。就这样,述律氏中官任阿扎割只的婆姑(又名月椀)从耶律氏中取回了撒剌的的妹妹,879年十月一日生下了述律平。十几年后,述律平又嫁到耶律氏,成了撒剌的的长子、比她大8岁的表兄阿保机的原配夫人。从此,两个契丹族的优秀儿女珠联壁合,共鼓琴瑟,在我国北方的政治舞台上谱奏出了一曲雄壮恢宏的历史乐章。
契丹部共分为8个部落,阿保机和述律平所在的迭剌部因靠近农耕的中原地区,同汉人接触的机会多,社会经济发展要比其他各部快,远在阿保机的七世祖涅里时,就已成了8部中最大最强的一部。涅里是遥辇氏部落联盟初期着名的统帅,曾在735年被唐朝任命为松漠都督。从他以后,阿保机的祖先累代被选为迭刺部的酋长,并世代担任部落联盟的军事统帅——夷离堇。阿保机幼年的时代,正是契丹部落贵族已经羽毛丰满,积极进行对外发展和掠夺的时代。与述律平结婚前后,阿保机已担任了过挞马狘沙里(意为扈卫郎君, 即遥辇氏部落联盟可汗的亲兵队长),在降服大小二黄室韦部和另外几个小部族的战斗中崭露头角。901年,他当选为迭剌部酋长,并担任部落联盟夷离堇,3年后又被授予 “于越” 尊号总揽军国事,其地位仅次于可汗,统兵御众,四面出击,北攻室韦、东讨女真、西破奚族,南掠河北、河东,在一连串战争中掳掠了大量人口和牧畜。以迭剌部为首的契丹部落联盟更加强大,阿保机也成了威名远播的大英雄,就连割据河东(今山西)的军阀李克用都跑来与他结为兄弟,寻求支持。907年,也就是唐朝灭亡的那一年,阿保机利用部落选举的传统仪式,推翻了遥辇氏联盟可汗痕德堇,自己登上了可汗的宝座,此后继续四处征讨,占领了东际大海,西逾沙漠,南及白檀,北抵于潢的广大地区。
在阿保机对内攫取权力,对外东征西讨,艰难创业的过程中,述律平一直与他戮力同心,出谋划策,显示了卓越的政治、军事才干。阿保机当上可汗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巩固和强化自己的权力。他把部落联盟中原先存在的北府、南府两个行政机构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打破两府长官(后来称为宰相)由各部落酋长联合推选的常规,直接任命述律平的哥哥敌鲁担任北府宰相,从此开创了皇后家族世代任相的传统。同时,阿保机在自己的营帐设置了称为 “腹心部” 的侍卫亲军 “皮室军” (皮室意为金刚),从各部中挑选3万名豪健勇士组成,由他亲信伙伴曷鲁和述律平兄弟敌鲁、阿古只统率 述律平也选番汉精锐2万骑,组成了 “属珊军” (属珊,意为珍宝),归自己统率,作为腹心部的辅助力量。一些具有杰出才能的汉族知识分子也是通过她的保护、荐举,成了阿保机的得力助手。
有一年,割据幽州(今北京)的汉族军阀刘守光在与李克用之子李存勖的战争中连连失利,派手下观察度支使韩延徽来向阿保机求援。韩延徽见到阿保机不肯下拜,惹恼了阿保机,将他扣留下来,发配到野外当了牧马的奴隶。述律平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却发现此人很有些智略,并有较高文化,便向阿保机推荐说: “延徽能守节不屈,正说明他是难得的贤士,这种人不能牧马当奴隶,应该礼而用之。” 阿保机召来韩延徽,一交谈,果然发觉他是个人才,当即任命他为参军事,倚为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韩延徽感激知遇之恩,尽心尽力为阿保机效劳,在他的建议下,开设官府,修筑城郭,安置逃亡来的汉人,垦辟荒地,扶持农业生产,极大地增强了契丹的经济实力。阿保机认识到汉族知识分子的重要性,从此更加注重从汉人中选拔人才,像韩知古、康默记等人纷纷为他重用,对辽朝的创建出了大力,所以后来都成了阿保机封赏的21名佐命功臣中的成员。对于一些身怀技艺的汉人述律平也十分重视,很多俘虏来的汉族手工业工匠编到了她所统辖的属珊军中。吐谷浑族人直鲁古原是被契丹兵掳掠来的一个婴孩,述律平收养了他,使他成长为精通针灸的一代名医。
这时的契丹族正处在旧的父系氏族制度迅速瓦解,新的奴隶制逐步确立的历史转折关头,随着统治地域的扩大特别是对汉族农耕地区的占领以及社会经济的发展,汉族地区比较先进的生产关系和社会制度对契丹族的影响日益增大,契丹族内部新旧两股社会势力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强烈。当八部贵族共推阿保机为可汗时,原想依靠阿保机的才能,使他们更加富强起来,获得更多的金钱和人口,占有更多的好牧场和牲畜。阿保机领导的东征西掠固然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他们这方面的欲望,但阿保机所采取的一系列强化自己权力,压制各部贵族势力的措施,却极大地触犯了他们原有的政治利益,引起了他们的不满。阿保机空前增多的个人财富和高高在上的派头也引起了他们的眼红。阿保机周围的汉族谋士又劝说他仿照中原帝王的做法,建立世袭的专制权力,更违背了契丹可汗3年一选,以次相代的旧习,激起了守旧势力的反对。于是,阿保机的弟弟剌葛便纠合一帮叔伯兄弟迭剌、寅底石、安端等人以及同样具有当选可汗资格的贵族,结成集团,发动了叛乱,史称 “诸弟之乱” 。叛乱共进行了3次,前两次阿保机都用妥协的方式和平解决了。913年三月,剌葛集团经过周密的部署之后,第三次发动了更大规模的叛乱。当时阿保机外出住在芦水,述律平留守行宫(位于今昭乌达盟巴林左旗南波罗城),剌葛派迭剌、安端率兵千骑谎称朝觐,准备伺机干掉阿保机,被阿保机发觉,扣押起来。另一支叛军由寅底石率领向行宫杀来,焚烧辎重、庐帐,夺去了作为可汗象征的 “旗鼓” 和祖先的 “神帐” 。述律平沉着应战,一面据险自守,一面调兵援救,夺回了旗鼓。阿保机派述律平的兄弟敌鲁、阿古只率领腹心部亲兵向叛军发起反击,终于将剌葛等人擒获,寅底石后来被阿保机释放,述律平却派人将他杀死。
“诸弟之乱” 平息后,迭剌部中的旧势力虽被击溃,但其他7部贵族中的反对派仍占着上风。915年,阿保机在征伐黄头室韦部归来的路上,被7部酋长拦位劫持,他们举着原始民主传统的旗帜,硬要阿保机下台,阿保机只好交出旗鼓,同意不再担任可汗。随后带着自己的迭剌部和以往战争中俘获的汉人,迁到炭山东南的滦河沿岸,建起了一座汉城,所有城郭、居室、市廛,悉仿幽州的汉族制度。这里既盛产五谷,又有盐铁之利,不仅使汉人俘虏们得到了安居乐业,而且关内地区的汉族百姓为逃避战乱也纷纷被吸引前来。阿保机站稳脚跟,经过短时间的休养生息,实力再次强盛起来。这时,述律平向他提出了一条东山再起的妙计。阿保机依计派人捎信给7部酋长说: “我有盐池,各部都在食用我产的盐,但你们只知道盐好吃,可不知道盐是有主人的,这怎么行?你们必须来犒饷我。”7部酋长不知是计,都携带牛酒前来聚会。阿保机在周围埋伏下刀斧手,酒酣之际,杀将出来,片刻之间,7部酋长全都脑袋落地。旧势力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为阿保机正式建立奴隶制国家扫清了障碍。
916年2月,阿保机在龙化州(昭乌达盟八仙筒一带)以东的金铃冈,筑坛即皇帝位,国号“契丹” (辽太宗时改为辽)。并采用汉族王朝的体制,建元神册,自称 “大圣大明天皇帝” ,册封述律平为“应天大明地皇后” ,在今昭乌达盟巴林左旗南波罗城营造皇都(辽太宗时定名上京)。契丹族奴隶制国家宣告诞生,我国北方历史也揭开了新的一页。
辽朝建立后,由于契丹8部的统一,疆土的开拓,外来的俘虏、难民和降附部落的增多,以及农业和工商业的发展,契丹的经济力量、军事力量更加强大,以阿保机为首的契丹贵族更加积极地向外发展。述律平则在这一系列战争中或亲临戎阵,或参与决策,提出了很多堪称远见卓识的韬略。这时的中原地区,正处在藩镇割据、军阀混战、烽火连天、横尸盈野的大动荡时期。阿保机有意乘此机会向南扩展。神册二年(917),盘踞江南的吴主李昪派人献给阿保机一些猛火油(一种比较原始的石油产品),并说: “攻城时,若用此油点火焚烧楼橹,敌人用水不但浇不灭,而且越浇火焰越旺。” 阿保机得到这种新式武器,大喜,立即调遣3万兵马要攻打幽州。述律平对此却很不以为然,说: “哪有用油攻人国的?” 为了说服阿保机,她又指着帐前的大树问阿保机: “这树无皮能活吗?” 阿保机说: “不能啊。” 述律平说: “幽州有土有民,就与这棵大树有皮有叶一样。我们只须动用三千骑兵骚掠其四野,不出三年五载,它自然困敝不堪为我所有,何必一定用什么猛火油硬攻硬打呢?一旦不胜,被对方取笑,我们的部落只怕也会解体。” 阿保机想想有理,暂时取消了打幽州的计划。述律平并不是不主张占领幽燕汉地,她与阿保机一样有着展边拓疆的强烈愿望,对富庶的中原和那里无数的金帛人口也是垂涎三尺,但她认为应该用理智稳妥的办法达到目的,反对在时机成熟之前盲目硬拼蛮干,徒然消耗自己的实力,这种见解无疑是颇有道理的。天赞元年(后梁龙德二年,922),晋王李存勖围攻镇州(今河北真定)的张文礼。盘踞定州(今河北定县)的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也与李存勖为敌,他担心镇州一失,定州唇亡齿寒,就暗中差人令已投降了辽朝的儿子王郁设法贿赂契丹贵族,让辽朝发兵南下解镇州之围。王郁向阿保机游说道:“镇州美女如云,金帛如山,皇帝若速速前去,都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否则将会为晋王所有了。” 阿保机被他说动了心,要乘机拿下镇州、定州这两大中原重镇,点集全国主力就要南下。述律平仍认为时机不成熟、不该冒这次风险,对阿保机说: “我们有西楼羊马之富,其乐无穷,何苦劳师远出,乘人之危捞好处?我听说晋王用兵,天下无敌,与他交锋可要慎重,万一失利,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阿保机不听,说了句“张文礼有金玉百万,待我取来送给你。” 空国而去。攻克涿州(今河北涿县),包围了定州。次年正月,李存勖亲率5千铁骑来攻,击退辽军,又在望都(今属河北)把阿保机杀了个落花流水。阿保机被迫撤退,正赶上大雪下了十几天,深达数尺之厚,辽兵人马冻饿而死不计其数,狼狈而回。
阿保机得此教训,见汉地未易轻取,即在述律平的策划下,先向西平定力量较弱的突厥、吐谷浑、党项、阻卜诸部,述律平坐镇皇都,确保后方腹地的安全。有一年,阿保机越过沙漠西征党项,室韦族黄头、臭泊二部见辽后方空虚,企图乘机袭灭契丹皇室。述律平得报,勒兵严阵以待,敌人来到,猛然发起反击,大败敌军。从此,她的威名更为各族敬畏。西部平定后,述律平又随阿保机回头向东消灭了渤海国,占领了整个辽东地区,也为日后南进解除了后顾之忧。
天显元年(926)七月,阿保机在征服渤海国后的回军途中,死于扶余城(今吉林农安)。第二天,述律平称制,权决军国事,她并没有像中原皇朝一样立即立一个新皇帝,而是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由她一个人面南临朝。为了把大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并把自己喜爱的儿子耶律德光扶上台,她挥舞着白森森的屠刀向一切妨碍自己的人大开杀戒。
述律平和阿保机共生育了三个儿子。长子耶律倍,又名图欲,次子即耶律德光,老三耶律李胡。还在这三个儿子少年时,阿保机就用一种非常有趣的方式测验过他们各自的性格。有年隆冬,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滴水成冰,极其寒冷,阿保机吩咐三个儿子出去捡柴薪,回来生火取暖。德光不管干的湿的,很快弄到一抱,最先回到帐中。图欲只捡干的捆扎好第二个回来。李胡磨磨蹭蹭,捡的不多,丢的却不少,最后一个回来往地上一丢便再也不肯动手,抄手站到一边,缩头缩脑暖和去了。阿保机冷眼旁观,对述律平说: “大儿巧,二儿成,小三最没出息。” 三个儿子以后的成长果然像阿保机评价的一样。图欲聪明嗜学,通阴阳、知音律、精医药、针灸之术,能写作华丽的辽、汉语文章,曾把 《阴符经》 译成契丹文,还擅长丹青绘画,他绘制的 《射骑》 、《猎雪骑》 、《千鹿图》 等作品后来流传到宋朝,被宫廷珍藏。他多方搜集了一大批汉文图书,据说有万卷之多,收藏在医巫闾山绝顶的望海楼,其中有些缮本书,当时在中原都很难见到。他主张应在辽朝大力发展儒家文化,甚至应该皆用汉法。一次,阿保机问侍臣: “受命之君,应当事天敬神,凡自古有大功业的,我都想祀奉他,应把谁放在首位呢?” 侍臣皆答应先奉佛。阿保机摇了摇头,说: “佛不是我们中国之教。” 图欲说: “孔子是大圣,乃万世所尊,要奉该先奉孔子。” 阿保机很高兴,便诏令建孔子庙,令图欲每年春秋进行祭祀。述律平虽然也非常钦羡高度发达的汉族文化,器重韩延徽等汉族知识分子,对儿子们学习汉语也抓得较紧,曾让图欲、德光当着他的面写汉语文章给她看。但总的来说,她对汉族文化的理解比较狭窄,最为重视的只是那些具有实用价值的技术、技能,如手工业、医术等等。她认为汉族文化比如工技、医术、农耕、城市建筑等只能在保持契丹族固有传统的前提下发挥作用,只能用于增强契丹的军事、经济实力,而不能容忍汉族文化取代契丹传统,担心不加限制的汉化会使骠悍勇猛的契丹人变得怯懦无用。因此,这种对汉族文化的基本态度就导致了她对图欲不喜骑射、一味迷信儒术、主张全盘汉化等有违契丹民族传统的思想和做法的极度不满。尽管图欲是长子,阿保机当皇帝后很快把他立为皇太子,但阿保机后来大概也觉着他继承皇位有点不合适,所以讨平渤海后,把原渤海国改名东丹国,称国都为天福,册命图欲为人皇王当东丹国的最高首脑。并且赐给他天子的冠服,建年号 “甘露” ,称制,设置左右四宰相及百官。除了每年进贡十五万端布,一千匹马外,国中一切事务一概随着图欲的心愿用汉法治理。东丹国实际就像个独立国家一样,图欲也基本上成了那里的皇帝。阿保机大概是想用这种办法来换回已被图欲拥有的辽朝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图欲可能也窥破了父亲的这层用意,东去就国时丝毫没有高兴的神情,而是哭泣着上路的。阿保机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的安排就溘然长逝,在述律平眼里图欲就更没有什么地位了。
述律平真正喜欢的儿子是德光和李胡。德光精于骑射,很有些政治才干。尤其在军事上颇多成就,20岁出头被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阿保机每次出征都把他带在身边,攻克平州,迫降胡逊奚,南掠镇、定,西取回鹘单于城,东平渤海,破达卢古部,皆所向有功,在最高统治集团中实际已成了仅次于父母的重要角色,掌握了军马大权。两个哥哥或文或武都有些建树,老三李胡可就表现得太没出息了。他徒然长就一副高大魁梧的身躯,生就如牛似熊的一身蛮劲,却是文无韬,武无略,只有一股残忍暴虐的坏脾气。平时稍不如意就迁怒于人,在人脸上黥面刺字,若大动起肝火来,非要把人活生生抛入水中火中,或剥皮抽筋才肯消气。他的残酷在契丹贵族中是出了名的,人人都畏而远之,不敢同他打交道,生怕稍不小心惹恼了他,招来横祸。然而述律平却像喜欢德光一样溺爱他,处处事事让着他、护着他,不但从来没有对他的残忍暴虐稍做训戒,而且还在德光死后想把他也扶立为皇帝。原因是,述律平本身也有凶残横暴的一面。
如果撇开个人的感情因素,从契丹贵族奴隶制国家的自身利益出发,述律平在阿保机死后要立德光这样一个颇具才干的儿子当皇帝,比较多地保持契丹族固有的民族传统,推动奴隶制的进一步发展,比起图欲那样过分激进的要求一切向汉族学习,全盘实行封建化的主张来,在当时是有一定现实依据和道理的。尽管图欲已被立为皇太子,成为皇位的合法继承人,契丹族封建化也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但在当时,一方面由于封建经济的成分在契丹社会中还很微弱,图欲在政治上又没有实力。而德光在阿保机时期的历次战争中所显露出来的政治军事才干,已给契丹贵族展示了满足其掠夺占有欲望的广阔前景,德光已在一定程度上成了诸部畏服的英雄人物,按照消失不久的原始民主的遗风,也具备了选汗的资格。另一方面,述律平身为母后,早已大权在握,按照契丹族一直保持的尊重母权的传统,由她来发号施令废黜图欲另立德光,固然不能没有一些阻力,可是如果她坚持这样做,贵族们一般来说也不会死顶硬抗,群起反对,事情完全可以用和平的方式加以解决,没有必要一定在统治集团内部掀起一场血与火的斗争。然而,述律平为了进一步大权独揽,消灭所有的异己势力,也为了给废长立次扫除障碍,同时还出于一种稀奇古怪的念头,却莫名其妙地搞了一番清洗和屠杀,结果既害人又害己,大大激化了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为以后争夺皇位的斗争埋下伏笔,而且使她原本十分崇高的威信受到损伤,连她本人都自残失去了一只右手。
阿保机死去不久,述律平就变得与以往仁明理智的形象判若两人,露出了凶残横暴的另一种面孔。她把各族酋长的妻子召到面前,阴森森地说: “我现在成了寡妇,你们也必须像我一样!” 酋长妻子们还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她就把酋长们召集起来,问: “你们思念先帝吗?” 众人朗声回答: “我辈受先帝之恩,没齿难忘,永世难报,岂能不思!” 述律平说: “真是思念,这太好不过了,你们就到地下去报答先帝吧。” 不由分说一个个砍了脑袋。此后,只要哪一个人被她看不顺眼,她说一句 “去给我捎信给先帝” ,就会把那人送到阿保机墓前杀掉,就连她弟弟敌鲁的妻子,也稀里糊涂地成了她的刀下鬼,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犯的到底是什么罪。无罪的被杀,有 “罪”的就更该杀了。官任惕隐的耶律迭里,阿保机时,从征阻卜、党项,立过汗马功劳,因主张让图欲即位,反对述律平另立德光,被述律平扣上 “党附东丹王” 的罪名,逮下监狱,动用了炮烙之刑,逼他招供。耶律迭里宁死不服,被她处斩,籍没其家产。在一年的时间里,先后被述律平以种种借口杀害的贵族有百人之多。至于被她逮捕下狱的人就更不计其数了。耶律铎臻的祖父蒲古只曾对阿保机有过救命之恩,铎臻也幼有志节,足智多谋,被阿保机置于左右,倚为股肱。述律平却不知什么原因很讨厌他,给他戴上手铐脚镣,囚禁起来,并且发誓说:“铁锁烂,才放你!”过了一段时间,又不知什么原因要把他召回朝廷,加以重用。铎臻却显示了气节,反问说: “铁锁还没烂呐,能打开吗?” 述律平丝毫不感到尴尬,笑了笑把他释放。最后,述律平的屠刀挥舞到汉人赵思温头上。赵思温原是幽州军阀刘仁恭手下的将领,膂力超群,作战勇猛。有一次迎战李存勖,被射中眼睛,从头到脚变成血人,仍拼杀不止。后来投降辽朝,屡建战功,极受阿保机赏识,授为汉军都团练使。这次不知怎的,也得罪了述律平。述律平在上朝时突然命他捎信给阿保机,要把他送到墓前杀掉。赵思温到底在中原官场上混过多年,勇猛之余,还有点智谋,不甘平白受死,横下一条心,要给述律平出点难题,站在堂上不肯上路。述律平仍一本正经地问他: “你侍奉先帝极为亲近,为什么不去!” 赵思温慢条丝理地回答: “若说与先帝亲近,有谁能比得上太后您呢?太后若能先行,臣一定随后跟上。” 这句话一下子把述律平问住了。她杀了一百多个人,可从来没考虑过回答这样的难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不好自我否定以往杀人惯用的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愣了半晌,见实在下不来台,只好说:“我不是不想从先帝于地下,只因儿子们还幼弱,国家无主,一时不能前去而已,但我也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说罢,抽出腰刀,喀嚓一声把只好端端的右手砍了下来(她可能是个习惯用左手的左撇子),派人送到了阿保机墓中。赵思温竟奇迹般地幸免于难。述律平万万没有想到,她舞起的屠刀没有落到赵思温的头上,反而落到了自己的手上,落得个请君入瓮自食其果的结局。以后她接受教训,再也不敢随便杀人了。为了纪念那只右手,表彰自己义殉丈夫的节烈壮举,她专门在上京建了座义节寺,寺中建了座断腕楼,并且树碑纪颂。从此她便得了个 “断腕太后” 的绰号。每当人们提起这个绰号时,不知是真对她的节烈壮举感到敬佩呢,还是在对她挥起屠刀砍了自己手的下场表示讥笑?
述律平的凶残嗜杀闹得人心惶恐,使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变得尖锐紧张起来,阿保机建国后相对比较团结的贵族群体出现了缺口。被杀者的子孙兄弟对述律平怀恨在心,许多暂时没有被杀被囚的贵族则担心大祸临头,相继逃亡。耶律铎臻被逮后,他的弟弟官任副大元帅、曾协助阿保机创制契丹文字的耶律突吕不也受到蜚语中伤,述律平发怒,要杀他,他吓得赶忙跑到荒僻民间躲藏起来; 镇守平州(今河北卢龙)的卢龙节度使汉族将领卢文进,因手下汉人都切望返回故乡,他自己也觉着在辽朝吉凶未卜,遂在后唐明宗李嗣源的招诱下,率其众十余万、车帐八千乘南逃中原。接着,代替卢文进任卢龙节度使的张希崇也杀死平州的契丹将领,率所部2万余口投靠后唐。没过多久,就连述律平的长子图欲也不堪母亲和弟弟的迫害携家带口投奔了后唐。
原来,在述律平临朝称制的一年零四个月里,通过连杀带关,觉着把自己认定的所谓异己敌对势力基本清除干净之后,便着手实施废长立次的计划了,她大概已意识到了滥杀无辜所造成的消极后果。尽管阿保机死后,图欲从东丹国前来奔丧时,已深知述律平决心另立德光的真实意图,就主动提出了“大元帅(德光)功德无量,英武神明,中外归心,应主社稷”的让位请求,但述律平仍要摆出公正无私的姿态,利用传统选汗的习惯,通过民主推举的形式,造成 “众人所欲,我岂敢违背” 的局面,来达到目的。天显二年(927)十一月的一天,她把贵族和百官召集起来,让图欲和德光分别骑马立在帐前,说: “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亲生骨肉,都是我平时最为喜欢的,我觉着他俩的才干都很卓越,难分上下,实在闹不清应该立谁当皇帝最合适,现在就请大家来为国选君吧。你们认为谁能胜任,就牵起谁的马缰。”到了这个时候,司马昭之心谁不知晓?又有谁胆敢说个不字!于是众人呼隆一下都跑到德光那里,争先恐后地抓起他的缰。述律平又装出无可奈何的模样,说: “大家的意见,我怎敢违抗?那就立德光吧。”紧接着举行了传统的柴册礼。这是契丹皇帝即位时或即位后例行的一种很有戏剧场面的典礼,它通过一些富于象征性的动作,来模拟古代契丹选举可汗的仪式。大体是事先要挑选9个普通人假扮皇帝,连同皇帝本人共是10人,一样的身材,一样的服装,悄悄地分头走进预先设下的10个庐帐,然后由贵族大臣分投各帐 “捉认”天子。捉到天子后,真天子须说: “我不是皇帝,你捉错了。”大臣则须说: “你就是皇帝。”如此这般往来三遍,真天子说: “是便是了。”然后出帐来穿起皇帝的衣冠,拜祖宗、先帝神位,宴饷群臣,颁布赏赐,捉到天子的那位大臣当场可得到牛羊驼马各一千的赏赐。耶律德光就这样被捉出帐来,即皇帝位,尊号 “嗣圣皇帝” ,是为辽太宗,述律平尊号 “应天皇太后” 。
图欲回到丹东国,仍当人皇王,他刻意装出超脱逍遥的模样,在宫中建起书楼,整日埋头钻研,还作了一首 《乐田园》诗,表述自己甘心林泉,无意政治的情怀。虽然述律平和德光表面上也摆出对图欲关心爱护的架势,在图欲之妃萧氏病重时,几次亲临探视,在萧氏死后,还令东丹国举国服丧,但实际上,述律平和德光一时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对图欲的防范和迫害。为了削弱东丹国的力量,天显三年(928)他们乘图欲居留上京之机,令其宰相耶律羽之把东丹百姓迁到东平(今辽宁辽阳),加强辽朝朝廷对他们的控制。同时给图欲增设仪卫,名曰保护,实为监视。德光还多次到东丹王府,伺察图欲的动静。图欲更加郁郁不得志,情绪极度低落。后唐明宗李嗣源闻知,派人从海路持密信加以招诱,天显五年(930)十一月,图欲愤然做出了投奔后唐的决定。临行前他对身边人说: “我把天下让给皇上,满以为能过几年安顿日子,不料反遭受他的疑忌,我如今无路可走,不如到别国去,以成吴泰伯之名。” 并在海上立起一块木牌,刻诗一首: “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满怀抑郁悲愤的心情,偕同夫人高氏和部分儿女随从,载着万卷图书浮海南下,到中原寻求避难去了。李嗣源以天子之礼迎接他,给了他极其优厚的待遇,赐姓东丹,名慕华,后又改赐姓李,名赞华,官任怀化州节度使、瑞真等州观察使。述律平几次遣使与后唐修好,要求遣返图欲,都被李嗣源拒绝。图欲南逃时,他的长子耶律阮,又名兀欲,留在了辽朝。图欲身在中原,心里却时时怀念故国亲人,经常派人回去探视问候。936年,他被后唐末帝李从珂杀害,年仅38岁。图欲的不幸遭遇,激起了辽朝臣民的极大同情,后来人们纷纷拥立耶律阮当皇帝,就在很大程度上受了这种感情的驱使。
耶律德光即位后,对述律平尊奉备至。在述律平的诞生地坤仪州建起 “应天皇太后诞圣碑” ,纪颂其功德。将述律平的生日十月一日定为永宁节,年年庆祝。有时述律平身体不好,食量减少,德光也不肯吃饭。应对答话稍不如意,述律平就扬眉怒视,吓得德光慌忙退避,述律平不召,他不敢再见。有年述律平生病,德光恰在外地,闻知立即驰至上京,榻前伺候,所有汤药必先亲尝,才敢端给述律平喝。还祭告辽太祖庙,大办佛事,向菩萨祷祝,饭僧(招待僧侣斋饭)5万人,为述律平祈福。军国大事也仍旧控制在述律平手中,在她的直接干预下,耶律德光对辽朝的官制、军制等等进行了全面建设。在中央本着 “因俗而治”的原则,形成了南面官和北面官两个官僚系统。北面官管辖契丹和其他游牧民族,官吏一律只用契丹贵族担任,是辽朝最高权力机关。南面官仿照唐朝封建制度,管辖汉族等农耕百姓,官吏主要由汉人担任。这些制度的建立,使辽朝奴隶制统治制度逐渐完备起来了,为契丹社会的封建化铺平了道路,是具有历史进步意义的。制度的完善,也使辽朝内部统治秩序暂时安定下来,为进一步向外扩张创造了条件。可巧,一个天赐良机落到了契丹贵族的面前。
天显十一年(936),担任后唐河东节度使的石敬瑭,在晋阳(今山西太原)发动叛乱,要夺取后唐的天下,因兵力不足,上表向辽朝求援,条件是割让卢龙一道和雁门关以北地区给辽,称比自己大9岁的耶律德光为“父皇帝”。觊觎中原为时已久的述律平和德光对石敬瑭的卑鄙计划喜出望外,忙点集起5万兵马,由德光亲自率领,逾雁门关南下,支援石敬瑭,大败唐将杨光远、张敬达,册封石敬瑭为“大晋皇帝” 。之后石敬瑭攻陷洛阳,建立后晋,后唐末帝李从珂杀死图欲,也自焚身亡。从八月出兵,到十二月班师,辽朝轻而易举地从石敬瑭手上得到了位于今河北、山西北部以幽州和云州(今山西大同)为首的16州之地。这16州山岳襟连,关险错列,向来是中原王朝防御北方少数民族骑兵的天然屏障。此地一失,整个华北藩篱尽撤,门户洞开,不到黄河再也遇不到什么天险。此后,辽朝不但雄踞燕山,虎视平野,掌握了随时可以纵马南攻的战略优势,而且把后晋变成了它的附庸,每年可以从中原坐得30万匹布帛的财富。儿皇帝石敬瑭为报答辽朝的扶立之恩,给述律平、李胡等人送礼行贿的进贡车马也不绝于途。这真是辽朝开国以来空前绝后的大收获,契丹贵族踌躇满志,更不把中原王朝放在眼里了。
石敬瑭叛乱时,担任后唐卢龙节度使的赵德钧也想学石敬瑭的样子向辽朝称臣称儿,捞个儿皇帝当当,被拒绝。李从珂命他带兵援救张敬达,他又磨磨蹭蹭不肯进军,结果被耶律德光杀了个大败,率部投降被带回辽朝。这时,他向述律平献上大量财宝以及自己所属的田宅,企图买好求宠。述律平表现出对见异思迁、忘恩负义的软骨头极其痛恨的架式,冷嘲热讽地向赵德钧训斥说: “我儿将要出兵时,我曾告诫过他,要他小心谨慎,若是驻守幽州的赵大王引兵北向榆关阻击我军,他必须迅速撤回,太原是帮不了的。你赵大王既然想当天子,为何不先击退我儿,然后下手也不晚。你身为人臣,既背叛你主,又不能击敌,还想乘乱捡便宜,这等不忠不义,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赵德钧被骂得无地自容,低着头说不出话来。述律平又问: “你献的财宝在这里了,田宅何在?” 赵德钧说: “在幽州。” 述律平问: “幽州现在属谁管?” 回答: “属太后。” 述律平哈哈大笑,说: “那还用得着你献吗?” 赵德钧更加羞愧不堪,很快抑郁而死。
石敬瑭靠出卖民族利益当了7年儿皇帝,会同五年(942)死,他的侄子石重贵即位。中原人民痛恨辽朝的残酷盘剥,掀起了日益浩大的反辽热潮。石重贵也不甘心受辽朝的凌辱,要求向辽朝只称孙不称臣。耶律德光大怒,连续几年兴兵讨晋,发誓不但要灭掉后晋,还要由自己当中原的皇帝,结果好几次都被晋兵杀败,有一回还差点成了俘虏,多亏胯下骆驼跑得快,才没被晋兵捉住。开始时,述律平十分支持德光南侵,但看到几年战争过后,辽朝的军事、政治力量消耗严重,士兵战马死亡不少,人民的厌战情绪日益增长,使她对战争的信心产生了动摇,遂问德光: “让汉人当我们蕃人之主,行不行?”德光答: “不行。”述律平又问: “但是你为什么想当汉主呢?”答: “石氏背恩负义不可容。”述律平说: “你如今即使得到汉地,也不能久居,万一闪失,后悔莫及。”又说:“那汉儿何曾睡过一个安稳觉?自古只听说汉人向蕃人讲和,未闻有蕃人向汉人讲和的,汉儿果能回心转意,我何惜向他讲和?”她的这个见解是比较明智的,可惜她对战争虽表示了怀疑,但并没有制止,大概对中原无数财宝和广袤疆域的贪欲此时已经把她原本清醒的头脑冲昏了。于是德光经过充分准备,于会同九年(946)八月,再次领兵南侵。中原在连年战乱之后,更加凋敝不堪,后晋的统治也早已不得人心。结果辽兵连战皆捷,后晋将官纷纷迎降,十二月,石重贵奉表投降,后晋灭亡。次年(947)正月,德光开进后晋都城大梁(今开封),洋洋得意地穿起汉族天子服装接受百官朝贺,改国号“大辽” ,年号“大同” ,表示天下已实现大同,自己要在中原长期居住下去,作天下独尊的蕃汉共主了。述律平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原有的顾虑和担心一扫而光,立即派出专使,带上酒、果、食物千里迢迢赶到大梁贺赏德光。德光举着母亲赏赐的美酒,更加得意,站起身来说: “母后所赐,不敢坐饮。” 与群臣站着痛饮尽欢。
然而,他们的得意和欢欣并没有持续多久。契丹贵族占领大梁后,充分暴露了他们那种落后的野蛮性和掠夺性,他们不仅掠夺了后晋宫廷内所有的嫔妃、宦官、工匠、金帛、珍宝、图书、卤簿仪仗,全部送往上京,而且对华北和中原人民进行了残酷的统治和洗劫。契丹军队的粮秣,一向是由士兵自筹,他们在各地以牧马为名,四处剽掠,称作 “打草谷” ,中原百姓,无数丁壮毙于锋刃,几多老幼委于沟壑。大梁周围方圆数百里间,财畜殆尽,无复人烟。又以犒赏军士为名,搜刮各城居民钱帛,上自将相,下至庶民皆须纳钱,敲剥逼逐,弄得民不堪命。契丹贵族的这种野蛮、残暴的掠夺行径激起了中原人民的同仇敌忾,聚众抗辽者蜂起并作,到处攻打州县,杀死辽朝派来的官吏,围歼大肆掠夺的契丹兵卒。尤其是大梁以东的起义军来势猛烈,连克宋、亳、密三州,威胁着大梁; 澶州王琼起义也使耶律德光感到有归路断绝之忧。他在大梁,仿佛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惊惶失措,哀叹说: “我不知中国之人是如此难制!” 他在大梁住了不满3个月,就再也呆不下去了,谎称天气炎热,归国省母,仓皇北撤。一路上,一边更加凶残地纵兵杀掠,一边不停地自吹解嘲: “要不是中原炎热,水土不服,只须一年,太平就会挥手而致。其实汉地也没有什么好的,我在上国(辽朝)向来以打猎吃肉为乐,自到汉地,无处打猎,吃不上好肉,每每不快,我若得归本土,死亦无恨。”可是,这个双手沾满了中原人民鲜血的刽子手还没有走到辽境,就因惊悸忧郁,患上了重病,浑身燥热难耐,弄来冰砖置于胸腹四肢,嚼食冰块,体温还是降不下来,终于在大同元年(947)四月死在了河北栾县境内的杀胡林。随从们把他的尸体解剖,摘去肠胃,塞进食盐,用车载着北去,沿途人们见了,都把他的尸体称作 “帝羓” 。
耶律德光一死,一度潜伏下来的辽朝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再次在皇位继承问题上暴露出来,各种政治势力蠢蠢欲动,争相乘机捞权,一场更加激烈的斗争如山雨欲来,箭在弦上,即将爆发。述律平充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见到德光的尸体后,她顾不上哭泣,只是说: “等我把诸部安定得宁静如故之后,再来葬你。”但是,她仍然认为自己拥有无边的权势和强大的威慑,自信自己只要仍像阿保机死时那样,凭借太后的身份,挥舞起白森森的屠刀,要不了多久,就会把不安定因素压制下去,让人们重新战战兢兢匍匐在她的脚下,把自己心爱的三子李胡扶上台。这是她早就打好的如意算盘,为了让李胡具有与德光相同的身份资格继承帝位,还在天显五年(930)时,她就任命李胡当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此后还在各种场合公开宣传要把天下传给李胡的意图。如果说当初她主张立德光除了感情因素外,还有一层充分发挥德光的文武才干,为辽朝奴隶制国家的长远利益着想的公正理由的话,那么,这时她企图拥立李胡,则完全是出于感情偏爱的私心动机了,因为李胡在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后,不仅没有创建过一点功劳,而且更加残暴跋扈,欺上凌下,除了述律平对他溺爱尤加,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愿意与他来往。然而,述律平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临朝称制时的凶残嗜杀,早已激起了一大批贵族勋臣的不满和恐惧,这次耶律德光暴死境外,人们更担心述律平迁怒于众,使阿保机死后的那幕惨剧在自己身上重演。于是,如果说述律平称制时残杀的那些人实际并不是她的敌对势力的话,那么,这时那些被杀者的兄弟子孙以及害怕成为新的被杀者的贵族大臣,便真正站到了她的对立面,要坚决与她为敌了。
东丹人皇王图欲投奔后唐之后,他留在辽朝的长子耶律阮被封为永康王。耶律德光南灭后晋时,耶律阮也随军从征,为的是起回埋葬中原的父亲的遗骸。德光猝死栾县,辽军士马困乏,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从行诸将耶律安端、耶律察割、耶律刘哥、耶律盆都和萧翰等人众口一词地提出在军中立耶律阮继承皇位。当时能够与耶律阮争立的是德光的嫡长子寿安王耶律璟和李胡,这两人都是颇有资格的人物,耶律阮对他们心存顾忌,犹豫未决,就密召负责宿卫的好友耶律安抟商量对策。安抟的父亲就是曾被述律平扣上 “党附东丹王” 的帽子下狱处死的耶律迭里,安抟因此一直对述律平怀恨在心,当然是耶律阮的积极支持者。他对耶律阮说: “大王聪明宽恕,又是人皇王的嫡长子,先帝虽有寿安王在朝,但天下人多归心于大王。今若不断,后悔无及。” 与此同时,南院大王耶律吼和北院大王耶律洼也在商议说: “国家不可一日无君,若请太后安排,她必定要立李胡。李胡暴戾残忍,他若当皇帝,非失人心不可,也不必考虑寿安王,最好是立永康王。” 安抟来与两大王商议,意见不谋而合,大计遂议定下来。耶律吼和耶律洼便号令诸将说: “大行皇帝上仙,神器无主,永康王乃人皇王之嫡长,天人所属,当立。有不依者,军法从事!” 行至镇阳(今河北正定),耶律阮正式即皇帝位,是为辽世宗。
述律平在上京闻知,勃然大怒,忙遣李胡引兵迎击,企图用武力夺回皇位。怎奈人心尽失,覆水难收,除属珊军旧部,谁也不肯支持述律平。李胡又是个外强中干的大草包,结果很快被耶律阮派出的安端、刘哥杀得大败,耶律阮乘胜引兵北上。李胡跑回上京,把倒向耶律阮一边的贵族家属全部抓起来,扬言: “我若不胜,先杀此辈!” 接着,述律平和李胡重新组织起队伍,开到黄河岸边的横渡,与耶律阮隔河对阵。述律平以为自己亲自出马,诸将肯定会畏服倒戈,哪知对峙了三天,对面阵营没有一个跑过来的,自己这边却跑过去不少。她又想用旧情打动对方,笼络人心,挽回败局,瞧见耶律安抟站在对岸,便发问: “我过去待你不错,你为何叛我?”安抟说: “我父亲无罪被你杀害,岂能无怨?”一句话驳得她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又以同样的话问耶律刘哥,哪知刘哥的父亲就是追随剌葛叛乱,被阿保机释放后又被述律平派人杀死的寅底石,回答自然也毫不留情,振振有词。述律平仍不死心,突然又瞧见了她弟弟敌鲁的儿子萧翰,以为此人肯定会向着自己,便说: “你是我亲外甥,又是我儿(德光)的妻弟,为何你也叛我?”岂料萧翰应声反驳: “你杀了我无罪的母亲,难道你忘了吗?”述律平再也无计可施,垂头丧气回到帐中,盘算着要拚死一战。这时若不是耶律屋质出面奔走调停,一场恶战看来真的不可避免了。
耶律屋质,字敌辇,官任惕隐。他博学多才,足智多谋,有器识,重然诺,沉着冷静,处变不惊,颇有政治才干,此时正跟随在述律平身边,耶律阮担心他被述律平所用,于己不利,就写了一封信给述律平,想行反间计,借述律平之手除掉他。其实,屋质压根儿就不愿意看着内战继续扩大,也不肯帮述律平打仗,正在冥思苦想如何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冲突。述律平见信后,将信将疑,她知道屋质是个可用人才,舍不得在这众叛亲离的关头将他杀掉,就把信拿给屋质看,屋质胸有成竹地说: “太后曾辅佐太祖定天下,所以臣才愿竭死力追随。若太后怀疑臣,臣虽欲尽忠,能办到吗?为今之计,莫如以言和解,或许还能成功; 否则就请速战,以决胜负。万一犹豫不决,人心动摇,国患不浅,望太后裁察。”述律平说: “我若疑你,怎肯给你看信?” 屋质说: “李胡、永康王都是太后的子孙,神器并没有落到别人手里,有何不可?太后还是从长计议,与永康王议和吧。”述律平深知自己势单力孤,哪里是耶律阮的对手?对决战的前途心里早就发虚,想想若能议和的确可以顺梯下台,体面收场,就问屋质可派何人前去说和。屋质说: “太后不怀疑臣,臣请往。若永康王同意,正是社稷之福。” 遂带着述律平答应议和的信去见耶律阮。
屋质去后,耶律阮命宣徽使耶律海思写回信,仗着人多势众,言辞多有不逊。屋质向他进谏说: “陛下这样写,国家之忧远未完了。能释怨以安社稷,臣以为莫若和好。” 耶律阮说: “他们都是乌合之众,岂能打得过我?” 屋质相激说:“陛下打赢,又能拿至亲骨肉怎样?况且孰胜孰败还不知哩,即使陛下胜了,李胡扣押的诸臣家属就不会有活人了。以此计之,还是和好为善。” 耶律阮问: “怎样和?” 屋质回答:“与太后相见,各消怨愤,和好不难; 若和解不成,再战不晚。” 耶律阮同意,遂遣海思去见述律平,又往返了数天,议定以当面讲和解决争端。
但是,当述律平与耶律阮见面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真的干戈虽未用上,唇枪舌剑却交锋得异常激烈。述律平为求主动,想先声夺人,不敢再提李胡这头,而把德光的儿子搬了出来,声色俱厉地高喊: “我儿南征东讨,建有天大功德,他有儿子在我身边,理当继位。你父亲背叛我,走投外国,乃是叛逆之人,难道能立逆人之子为帝吗?”此言一出,耶律阮及其大臣争先恐后众口一词,痛加驳斥,把述律平的气焰压了下去。述律平看着屋质说: “你该替我说话。” 屋质说: “太后与大王若能释怨,臣才敢说。” 述律平说: “你尽管言之。”屋质拿起一支筹箭,表示公正无私,不偏不倚,首先向述律平发问: “过去人皇王在,何故立了太宗?”述律平回答: “这是太祖遗旨。” 屋质又向着耶律阮发问: “大王何故擅自即位,不禀告尊亲?”耶律阮回答: “人皇王当立不立,所以不告。”屋质见双方仍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愤然说: “人皇王舍父母之国而奔唐,做儿子能这样吗?大王见到太后,不稍做逊谢,唯怨是寻; 太后偏心偏爱,假托先帝遗命,妄授神器。这样还想讲和?你们速速交战吧!”说罢扔下筹箭退到帐外。述律平见势不妙,最先软了下来,流着眼泪说: “当年太子遭诸弟之乱,天下荼毒,疮痍未复,岂能再伤?” 边说边拿起一支筹箭。耶律阮虽仍嘟囔着: “父不为而子为,又有什么过错?”但也拿起一支筹箭,双方总算达成了和解。
述律平回到营帐,还不死心,又对屋质说: “和议已定,神器到底应该归谁?”在这个问题上,屋质是支持耶律阮的,回答: “大后若授给永康王,顺天合人,还有什么迟疑的?”李胡在旁边厉声喝道: “我在,他兀欲休想立!” 屋质说:“礼法传嫡,不传诸弟,当年太宗之立,人们都已非议,何况你暴戾残忍,人多怨言呢?现在已是万口一辞,愿立永康王,不可扭转了。”述律平也总算明白过来,看着李胡说: “你听见这话了吗?我和太祖爱你超过你的两个哥哥,常言道: ‘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 。不是我不想立你,是你自己不争气啊。” 于是达成“横渡之约” ,述律平承认耶律阮即位,各自罢兵返回上京。
但是斗争仍没有结束。述律平和李胡并不真正甘心失败,又在策划发动政变,被耶律阮发觉。为了防止他们作乱,耶律阮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强行迁到祖州(昭乌达盟林东镇西南)软禁起来,杀死参与策划的司徒划设和楚补里。同时,又解散述律平拥有的官户奴隶,分赐大臣,大大削弱了述律平的势力。
辽穆宗应历三年(953)六月,述律平默默无闻地结束了她既聪明又糊涂的悲剧余生,终年75岁,葬于祖陵,谥号贞烈。辽兴宗重熙二十一年(1052),改谥淳钦。
述律平死后不久,李胡因儿子喜隐谋反受到牵连,被逮捕死在狱中,后来被追尊为章肃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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