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贵人”母仪天下
永建三年(128),顺帝刘保登基整整3个年头了,他也年满14岁。这年八月,他诏令在全国择选良家童女以充后宫。按祖先立下的规矩,应选的良家童女的年龄,在13岁至20岁之间,要求姿色端丽、吉祥。乌氏(今宁夏固原东南)人梁商的女儿梁妠和梁商的妹妹两人都符合条件。梁妠年方13,才貌出众。她聪明伶俐,好读书,9岁时便能背诵 《论语》 ,谈论 《韩诗》也能略举大义,还善女工。她常把古时的贤淑之女的图画放在身边,自我劝诫。其父梁商深感惊异,常对她的兄弟们说: 能光宗耀祖的,大概就是妠女了。负责相面的选美官员茅通一见梁妠,就拜贺说: “日角偃月,相之极贵,臣所未尝见也。” 梁妠中选。她的姑姑也入选。姑、侄两人一同步入掖庭。
入选的良家女进了掖庭后,还要再加筛选,淘汰下来的只能做个在宫中洒扫服务的宫女,复试上的才能去侍奉皇帝。梁妠姑、侄再次入选,并皆获得 “贵人” 官号。贵人位次皇后,金印紫绶。顺帝还没立皇后,他后宫的嫔妃,数贵人尊贵。为了区分梁家两贵人,后宫称梁妠为 “梁小贵人” 。
顺帝对比他小一岁的 “梁小贵人” 格外垂青,常常引御。“梁小贵人” 从容辞谢曰: “阳以博施为德,阴以不专为义。后妃若像螽斯虫那样不妒忌,子孙众多,国之福也。愿陛下平等对待众妃,妾也可免遭诽谤之罪。” 顺帝听后,很是欣赏。
4年以后,顺帝年满18岁,百官上书,请立皇后。顺帝最宠幸的贵人,除了 “梁小贵人” 外,还有3个。4人当中立谁,他拿不定主意。最后,他打算用 “抽签” 的办法来决定取舍。尚书仆射胡广和尚书郭虔、史敞认为此法不当,上书劝谏,他们建议: 先看谁有才德; 才德相埒,看谁年长; 年龄相同,看谁有貌。顺帝采纳了这一建议。考评的结果,“梁小贵人” 中选。
顺帝御幸德阳宫的寿安殿,诏宣天下,立 “梁小贵人”为皇后,在大殿上举行了隆重的册封仪式。
年方17岁的梁妠入主后宫,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搬进了富丽堂皇的皇后寝宫——“长秋宫” 。梁皇后深谙 “妇德” ,虽贵为皇后,然无骄专之心。她克己修行,上侍顺帝,下统众妃。每逢出现了日食、月食,她便认为是自己举止失措,上天惩戒,深自内省。
父兄相继出任大将军
在梁妠登上皇后宝座的那天,她的父亲梁商加位特进,加封户邑,赐安车驷车。皇后之兄梁冀也迁为步兵校尉。梁氏一家的贵显,引起士大夫们的忧虑,他们担心重蹈外戚专权的覆辙。汉中南郑(今属陕西)人李固上书顺帝,疾言外戚专权之祸,建议对梁氏外戚,给他们高爵厚禄,不可委之权柄,步兵校尉梁冀等,应调为黄门之官。顺帝非但没有采纳,相反,越来越倚重梁氏外戚。阳嘉三年(134),顺帝诏拜梁商为大将军,总理朝政。梁商为人柔弱,不愿就任此职,称疾不起。翌年,顺帝派太堂桓焉奉策诣梁商府,宣诏梁商就职。梁商不得已,诣阙受命,出任大将军。
梁大将军不像和帝时的外戚窦宪、安帝时的外戚阎显那样跋扈,他身居大位,柔和谦恭,虚己进贤。每当发生饥荒,他便令家吏用车拉着粮食去赈济贫民。朝野上下对他颇多称誉,顺帝也更加倚重。
但是,皇后的兄长梁冀却不断背着父亲和妹妹胡作非为。梁冀的脾性不像父亲那般柔和,也不似妹妹那样谨重。他长得横眉竖眼,口吃,张口结舌,但工于心计。他游手好闲,嗜酒能饮,踢球下棋,斗鸡走狗,无所不好。更令人望而生畏的,是他心狠手辣,忤犯他的人,他必置之于死地而后快。但他是皇后的兄长,大将军的长公子,所以仍旧官运亨通。永和元年(136),这位纨绔子弟荣升河南尹。他恶习不改,恣肆暴戾。有个叫吕放的,曾是梁商所亲信的门客,现在梁冀手下任洛阳令。吕放见梁冀胡作非为,恐危及故主梁商和梁皇后,便到梁商府上告了梁冀一状。梁大将军听完大怒,把梁冀叫来训斥了一通。后来,梁冀听说是吕放告的状,便派人刺杀了吕放。然后,他把这事推到吕放的一个仇人身上,请准以吕放之弟吕禹为洛阳令,指使吕禹把那个仇人及其亲族、宾客全部逮捕处死。
永和六年(141)秋,梁商病故。
顺帝又特许皇后亲去为父送葬,以示礼敬。
梁商的棺椁还未入士,顺帝又发出一道诏令: 任命梁冀为大将军,继父辅政; 任命梁冀之弟不疑为河南尹。他把朝政大权再一次交给了梁氏外戚。
体兼乾坤 临朝听政
建康元年(144)八月,年方30的顺帝崩于玉堂前殿。
梁妠侍奉成帝16年,无子。和她同年入宫的虞美人生有一子,叫刘炳,继位为帝,是为冲帝,年2岁。梁妠成了皇太后,临朝听政,掌起帝国的大权。
这位年29岁的太后发出的第一道诏令,是以赵峻为太傅,李固为太尉,与兄梁冀大将军共理朝政。赵峻,蜀郡成都(今属四川)人,博学多才。此人为官严明,不畏权贵。他当荆州刺史时,曾弹劾梁商之弟,南阳太守梁让贪赃枉法。他任南阳太守时,奏免在南阳当县令、县长的权贵子弟。李固,也是当时鼎鼎有名的大臣。此人少好学,常步行寻师,不远千里。为官刚直不阿,多有建树。在东汉王朝日趋衰颓之世,像他这样的大臣凤毛麟角。太后此举,可谓得人心。
九月,安葬了夫君后,梁妠太后发出第二道诏令,诏三公百官推举贤良方正之士,策问治国安民之道。安定朝那(今宁夏固原东南)人皇甫规对曰: “皇上好比是舟,国人是水,群臣是乘舟者,梁冀大将军是操楫人。梁大将军身为社稷之臣,实应克己修行,省去游娱不急之务,损减府第无益之饰,尽心于国,尽力于民。” 梁冀听后大为忿恨,在他的干预下,皇甫规被评了个下等,授给他一个小官——郎中。皇甫规托病归家。
梁妠太后有志于国,意欲重振朝政,扭转颓势。无奈其兄梁冀专权跋扈,恣肆妄为,她不忍心除去兄长的权势,越来越顺从他,倚重他。
永熹元年(145)正月,小皇帝刘炳重病垂危。梁大将军见状, 赶忙寻求帝位继承人。他看中了勃海王刘鸿的儿子刘缵。刘缵之所以为这位权臣所青睐,是因为他年仅8岁。把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捧上帝位,朝政大权还是他梁冀的。于是,他派人把刘缵偷偷地接到洛阳都亭,准备冲帝一死,便抢先拥立刘缵为帝。
这事不仅瞒着百官,也瞒着太后。
不久,冲帝夭亡。梁妠太后担心杨、徐一带的农民起义军乘机进攻,派中常侍诏令李固等人,不得泄露冲帝驾崩的消息,待征诸王来京,确立帝位继承人后,再发丧。李固不同意,他认为冲帝虽然年幼,仍是天子,不应掩匿其死,应立即公布于天下。梁妠太后同意了。
冲帝驾崩的消息一公布,在朝野上下引起的震动,不是举国悲哀,而是新皇帝的人选。李固等人认为,清河王刘蒜年长有德,欲立之。他对梁冀说: “我们应拥立年长有德,能亲自处理朝政者为帝,愿大将军以社稷为重!”这正是梁冀所忌讳的。他驰入皇宫,向妹妹述说了立刘缵为帝的想法。在这关键时刻,家族的利益压倒国家利益而占了上风,梁妠太后同意了兄长的意见,立刘缵为帝,是为质帝。
质帝虽幼,却极聪慧,这位小皇帝逐渐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虽贵为天子,却有职无权,不过是梁氏兄妹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他对此处境很不满意。第二年(146)六月的一天,他朝见群臣,看见梁冀那副嚣张的样子,便冲他说道: “此跋扈将军也!” 梁大将军没想到自己亲手扶上帝位的质帝竟如此忌恨他,担心小皇帝长大掌权找他算账,遂把毒药搀进御膳——煮饼里。质帝食后,中毒发烧,急召太尉李固。李固趋至质帝身边,叩问病因。质帝断断续续地说:“朕吃了一个煮饼,口渴腹烧,快给朕水喝!” 梁冀在一旁说: “恐吐,不可饮水!”话音未了,质帝已死。李固抚尸痛哭。
朝野上下皆知质帝的死因。但梁太后临朝听政,梁冀以大将军身份总理国政,朝政大权操持在他们兄妹手中,梁冀连皇上都敢鸩杀,谁敢奈何他?故尽管李固推举侍医,追查质帝死因,但最后也不了了之。
皇帝虽是傀儡,但国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国就不成为其国了。梁太后与兄长梁大将军密谋立蠡吾侯刘志为帝。这刘志乃章帝曾孙,蠡吾侯刘翼之子,父死袭爵。这个皇室远支之所以得到梁太后和梁大将军的青睐,是因为他已与他们的妹妹梁女莹订婚。梁氏兄妹意欲把妹夫扶上帝位,以稳固梁氏的权益。当群臣聚议新君时,梁冀便提议立刘志为帝。太尉李固、司徒胡广、司空赵戒等一班大臣却力主立德行昭着的清河王刘蒜为帝。双方争执不下,只得休会。梁冀气冲冲地打道回府。
晚上,曹腾来大将军府拜谒梁冀。曹腾是个宦官,官居中常侍,他便是鼎鼎有名的曹嵩的养父,曹操的祖父。曹腾曾谒刘蒜,刘蒜很看不起宦官,对曹腾轻蔑无礼。宦官集团由此而忌恨刘蒜,他们派曹腾去见梁冀,说: “将军累世外戚,秉摄万机,门下宾客多纵横犯法。清河王严明,若他继位为帝,将车祸将临头。如立蠡吾侯, 则可永保富贵 ”宦官们的支持,坚定了梁冀的信心。
第二天,梁冀重会公卿大臣,他气势凶凶,言辞激切,非刘志不立。胡广、赵戒等官僚屈服了,说: “惟大将军令是听!” 惟有李固执意立刘蒜,不肯屈从。梁冀恨得咬牙切齿,驰入皇宫,去见妹妹梁妠太后,由太后下诏,罢免李固。
接着,梁太后遣梁冀持节迎刘志人南宫,即日即皇帝位,是为桓帝。梁太后仍旧临朝听政,梁冀不仅仍做他的大将军,且又得到益封一万三千户的奖赏,大将军府的官属也大为增多,是三公府的一倍!梁冀的两个弟弟——梁不疑和梁蒙,以及梁冀的儿子梁胤,皆为万户侯。
梁氏的势力达到了顶峰。
但国势却日颓,难以活命的农民纷纷揭竿而起。再次临朝的梁太后,接连发出几道诏令: 守土之官要恤民爱民; 三公九卿上书言朝政得失; 赐天下父老爵,鳏寡孤独粟帛; 遣使赈济荆、扬二州灾区; 大将军、公卿举贤良方正,策问朝政得失; 郡国囚徒减死罪一等,修建皇陵的刑徒减刑六个月……梁太后试图通过这些措施来挽救颓势,保护刘汉王朝和她的家族的利益。
但是,她的这些诏令措施被那些贪官污吏所破坏,而罪魁祸首便是她的兄长——梁冀大将军。梁大将军贪赃枉法,带着钱财到大将军府请罪求官者,相望于路。各地进贡的物品,上等的送到大将军府,剩下的才送进皇宫给皇上。梁冀和她的夫人孙寿又大兴土木,修建房第,穷极奢靡。他又圈了大片的土地以为菟苑,捕猎虎豺放养其中,猎杀者罪至死。有个西域商人不知禁律,误杀一虎,梁冀不但杀了那个商人,而且广为株连,连杀十几人。他还在洛阳城西大起第舍,藏纳亡命,强取良民为奴婢,名曰 “自卖人” ………
尽管梁冀贪残如此,但只因他是太后和桓帝皇后的兄长,故可逍遥法外。王朝在这位权臣的手中一步步腐败衰颓。梁太后虽有挽救之心,但她既不忍而又不能惩办兄长,她的一道道救亡图存的诏令措施也就毫无作用可言。
正直有识之士对这位临朝听政的太后越来越失望、冤恨。和平元年(150)春,梁太后重病缠身,体力不支,归政桓帝。她坐着御辇来到宣德殿,召见宫省官属和梁氏外戚,宣布了自己的病情。这位45岁的太后面对百官歔欷而言: “我把皇上和大将军兄弟托付给各位,望你们好自为之。” 两天后,太后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