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于杨家将的演义和戏剧中,有一个经常出现的人物——“蕃国女主萧太后” ,此人便是辽景宗的皇后、辽圣宗尊为皇太后的萧绰。
萧绰,小名燕燕,出身于契丹贵族家庭,父亲萧思温是辽太祖皇后述律平的族弟忽没里之子,母亲则是辽太宗的长女燕国公主吕不古。萧思温才能平庸,为人龌龊,不修边幅,人们都认为他非将帅之才,但由于与皇室关系密切,地位显赫,长期担任了南京留守的要职。南京即幽州(今北京),这里因原属中原疆土,封建经济、文化高度发达,为辽朝的首善之区,萧思温本人也通晓书史,这些都对其女儿们产生了较大影响。他生了3个女儿,萧绰是最小的一个。萧绰自幼聪明伶俐,办事认真,有较深的文化修养。一次,父亲让姐妹几个扫地,两个姐姐潦潦草草挥舞了几下笤帚,就甩手不干了,惟独萧绰仔仔细细地把整个屋子打扫干净。喜得萧思温连声夸奖:“此女必能成器。”
应历十九年(969)二月,萧思温陪辽穆宗耶律璟在怀州(今内蒙古巴林左旗林东镇)黑山打猎。耶律璟射死一只狗熊,萧思温与夷离毕牙里斯等人讨好地献酒祝贺,耶律璟平日就嗜酒如命,醉生梦死,这时更在兴头上,哪有不饮的道理?于是又烂醉如泥,当天夜里被近侍刺杀。耶律璟在位19年,没生过一个孩子,他一死,皇位的继承顿时成了严重问题,谁在此关键时刻有所作为,谁就可以从新天子身上捞得无限的好处。萧思温虽然无能,但也深知其中的利害,他过去与世宗耶律阮的次子耶律贤为首的一伙势力颇有来往,这时自然首先想到了他们,遂秘密派心腹潜往上京报知耶律贤。耶律贤连夜与亲信南院枢密使高勋、飞龙使女里等率甲骑千人来赴,黎明时分到达怀州,接着在耶律璟的柩前即位,是为辽景宗。为了感谢萧思温的拥戴大功,封其为魏王、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成了北面官的最高首领。同时迎娶萧绰为贵妃,不久册为皇后,这年萧绰17岁。两年后生下长子耶律隆绪。
耶律贤在辽朝诸帝中,只能算是个中才之主。天禄五年(951),察割叛乱杀死他父亲耶律阮时,他刚满4岁,幸亏被御厨尚食官刘解里用毛毡裹住藏到柴草堆里,才没被逮住砍头,但从此留下了病根。即位后,开始时尚能任人不疑,信赏必罚,针对累朝积弊进行一些改革,但没多久就渐趋荒怠。又因沉湎酒色,身体更加虚弱,连马都骑不上去,整天阴沉着脸,即使佳节朝会之际也难露出一丝笑容。到后来病情越发沉重,经常不能视朝,只好命萧绰临朝决事,所有赏罚征讨皆由萧绰裁定,他只是仰卧病榻,点头称是而已。萧绰由此发挥出她的雄才大略,成了比述律平还要杰出的女政治家、军事家。
辽朝自世宗以来,贵族内部围绕争夺皇权展开的长期而激烈的斗争,尤其是穆宗时期的残暴统治,严重激化了阶级矛盾,造成国势中衰,统治力量大大削弱。耶律贤即位后,由乱转治成了朝野上下的普遍呼声。社会要进步,国家要富强,用人是首要前提,萧绰对此十分清楚。她在父亲被人刺杀后,首先任命能够推诚待人、忠心勤政的名臣耶律贤适继任北枢密使兼侍中,接着又重用了一大批具有文武才干的汉族、契丹族官员,分居要职。韩匡嗣任南京留守,号称有“理剧之才”的汉人室昉升任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名将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分任北、南院大王。经过对内政的初步整顿和改革,辽朝开始出现了 “中兴”的转机。在对中原王朝的战争中也开始扭转世宗、穆宗以来的被动局面,节节获胜了。
这时,中原已建立了宋王朝,经过宋太祖赵匡胤的励精图治,也国力大增,已基本统一了长江以南的地区。保宁十一年(979),宋太宗赵光义灭掉北汉,试图乘胜收复幽州。当年六月,宋军由太原移师河北,连克数郡,包围了幽州。韩匡嗣之子韩德让代父任留守,日夜登城抵御,等待援军。幽州是军事重镇,又是辽朝的南面门户,自然不能轻易放弃,萧绰忙命休哥率五院部精锐前往救援,同时命斜轸在昌平得胜口一带设伏。休哥先以5千弱兵去幽州引诱宋军主力,再选精骑3万,夜间从小道绕到宋军背后,发起猛攻,在高梁河(今北京西北)与钭轸左右夹击。宋军惨败,全线溃退,赵光义背上中了流矢,乘坐驴车遁逃,宋军横尸遍野,丢弃盔甲,辎重堆积如山。
乾亨四年(987)九月,耶律贤病死,遗诏年仅12岁的长子耶律隆绪继位,是为辽圣宗,萧绰正式临朝称制,被尊为 “承天皇太后” 。此后她称制27年,在契丹社会中进一步实行了全面的封建化改革,使辽朝达到了它的鼎盛时期。
萧绰正式来到前台之初,面临的是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的艰难局面。对内如何应付旧势力的反扑,革除累积已久的沉疴,对外如何对付宋朝新的军事进攻,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她首先在用人上作了新的调整: 一方面提拔有经国之才的耶律斜轸为北院枢密使,任命耶律休哥为南京留守,总管南面军事,以加强边防; 另一方面继续大力重用汉官,除了老臣室昉仍居北府宰相要职之外,一些新的人才如邢抱朴等也相继委以重任,韩德让此时所拥有的地位和发挥的作用,就更加特殊、更加重要了。
韩德让就是杨家将故事中被称为 “蕃国大将韩昌韩延寿”的那个人。他祖藉蓟州王田(今河北玉田),祖父韩知古在辽太祖时就任中书令,颇受宠信,父亲韩匡嗣曾因擅长医道,被述律平视若儿子,后来拜为南京留守兼枢密使,封魏王。辽朝制度,南京留守一般只有宗室亲王或外戚才有资格担任,韩匡嗣作为一个汉族人荣膺此职,可见韩氏家族的势力已不同凡响了。韩德让本人,性格淳厚,举止沉稳,智略过人,喜建功立事,甚有声望,一度代替父亲担任南京留守,为保卫幽州,赢得高梁河之战的胜利立了大功,被召进朝廷,拜为南枢密院使,总知宿卫事。耶律贤死时,萧绰命他与斜轸同为顾命大臣。此后他步步高升,先加开府仪同三司兼中书令,后封楚王。统和十七年(999),斜轸病死,他兼任北府宰相,总知契丹、汉人两院事,拜为大丞相,晋封齐王,位兼将相,总揽了辽朝军政大权。他入朝不拜,上殿不趋,有时偶而患个小病,萧绰和隆绪都要祷告山川,遍召天下名医诊治,朝夕不离左右。后来赐名德昌,赐姓耶律,改封晋王,又赐名隆运,户籍列于皇族横帐季父房,特置左右侍卫百人。按照辽制,设置护卫的待遇只有皇帝才能享受,表明他已位居亲王之上,权势仅次于帝后了。固然,任用汉臣从太祖时起就已成了辽朝政治的一个基本内容,随着契丹社会封建化的日益加深,汉臣的作用愈加重要,地位自然会更加提高。韩匡嗣担任南京留守就反映了这一过程,然而韩德让在萧绰手下所享受的这一系列宠遇,已经大大超越了任何一个佐命功臣所应有的范围,在整个辽朝不要说汉族官员再没有第二个人,就连宗室亲王也罕有其比。这种特殊现象的出现,除了萧绰政治上的需要外,还有一层感情因素。萧绰不只把韩德让当成了自己励精图治的股肱之臣,而且与他建立起了形同夫妻的亲密关系。
据说,萧绰少年时,父亲就曾把她许配给了韩德让。本来韩德让生于太宗会同四年(941),比萧绰大了整整13岁,如果按照女子及笄而嫁计算,萧绰15岁时,韩德让已是28岁了,这么大年龄犹未婚配似乎不太可能。但或许此时韩德让的原配夫人死去,或许虽然才能平庸,但在关键时刻,颇能见风使舵、进行投机的萧思温有意结纳韩家这股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即使让女儿当续弦、做二房也在所心甘。萧思温便与韩家缔结婚约,一切准备就绪,眼看就要出嫁了,忽然朝廷政局发生变化,新即位的耶律贤提出要与萧思温联姻。长女、次女均已嫁人,夺回来献给皇上不大合适,唯一可行的是萧绰,皇亲国戚显然要比与大臣通婚强上百倍了,这笔帐萧思温算得非常清楚,于是毫不犹豫地解除与韩家的婚约,把萧绰送进宫去,册为皇后。耶律贤死时,萧绰刚满29岁,正是青春犹在,风华正茂之时,不幸守寡,独居空帐,衾冷枕寒,寂寞难耐,很自然地把脉脉情怀倾注到了不但才略杰出,而且风度翩翩,相貌堂堂,稳健儒雅中透着一股果毅阳刚之气的韩德让的身上。她想: 若能与此人重偕前缘,梅开二度,既可以使自己的感情有所依托,又可以为国家谋得一位辅弼良材,使他忠心报效,共图大业,岂不锦上添花,两全其美?于是,她私下对韩德让说: “我幼时就曾许配与你,今愿与你破镜重圆,共效于飞,那么我儿当国,也就是你儿了。” 从此韩德让出入帏帐,与萧绰名为君臣,实同夫妻。
堂堂皇太后,居然与大臣关系暧昧,这在宋明以后道学先生们的眼里自然是匪夷所思、伤风败俗的勾当。但在我国历史上,即使高度封建化了的中唐盛世,武则天尚能公开豢养薛怀义、张昌宗等一大帮男宠而并不觉着见不得人,何况契丹社会本不同于中原汉地,不仅把妇女再嫁视作理所当然,而且广泛存在着 “妻庶母、报寡嫂” 的习俗,耶律隆绪甚至还曾下诏让侄儿宗政娶其继母为妻。并且萧绰与韩德让又属旧缘重叙,人们就更不会对此大惊小怪,说三道四了,所以萧、韩二人丝毫不对这种关系感到有什么难为情,出双入对,如胶似漆,并不避讳。无论是朝会奏对,还是平时饮宴坐卧都干脆与真夫妻一样,出征游幸同帐共衾,甚至接见外国使臣都并肩坐在同一辆车上。大概爱情是自私的缘故,萧绰为了保证韩德让感情专一,设计把他妻子李氏鸩杀。群臣对韩德让稍有冒犯的,她也像冲撞了自己一样对对方毫不留情。有一次,萧绰在南京观看群臣的击鞠表演,大臣胡里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韩德让撞堕马下,萧绰大怒,当即把胡里室斩首。涿州刺史耶律虎古有次在朝上与韩德让发生争执,韩火冒三丈,夺过卫士所持兵杖朝虎古头上砸去,虎古脑浆进裂而死,萧绰并不加罪。就连小皇帝耶律隆绪也像待父亲似地尊敬韩德让,每天都要派两个弟弟隆庆、隆佑向韩德让问安起居,两人乘车走到距韩德让卧帐二里远的地方就必须下车徒步而进。韩德让从外地回朝,两人也要事先赶到其帐外站立迎候,向他作揖,韩德让则依旧昂首坐在车上,受之泰然。隆绪有时去拜见韩德让,也得在50步开外下车,韩出帐迎接,隆绪要先向他行礼,等来到帐内,韩德让便高坐在上,隆绪毕恭毕敬,与父子相处完全一样。而且这些动作都是隆绪内心真实感情的流露,丝毫不是他迫于母亲的压力或畏惧韩德让的权势而装出违心应景之举。群臣贵族们也压根儿不觉得韩德让在皇帝亲王面前高高在上的派头有什么僭越乱礼,因为大家都知道韩德让事实上就是隆绪兄弟的继父。况且韩德让毕竟不同于薛怀义、张昌宗之类仅凭色相供女主玩弄的男宠面首,萧绰与他齐力同心,如鱼得水,内振朝纲,外求展拓,为辽朝鼎盛做出了卓越贡献,人们就更不会对他们的这种关系妄加非议了。
韩德让的确不是等闲之辈,萧绰和隆绪母子对他的极度宠信,并没有被他利用来作为谋求私利、浊乱纲纪、妄作威福、飞扬跋扈、欺上凌下的资本,而是为他施展自己的政治才干提供了用武之地。他忠心体国,知无不为,勇于进谏,积极进贤,虽有时也有粗暴之嫌,但总的来看颇能顾全大局,注重团结,成了萧绰不可一日或缺的得力助手。他与萧绰,应该说是同功一体,大凡萧绰的作为,都有他的一份在内。
萧绰临朝称制之初,主少国疑,诸王宗室200余人,拥兵握政,盈布朝廷,怙势恣横,蠢蠢欲动,目光均集中到了12岁小皇帝的宝座上。萧绰当朝虽久,但缺乏姻亲之助,就连两个姐姐也未必与她一条心,存在着爆发政变的潜在危险。正是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萧绰为了寻求以韩氏家族为首的汉族官员的支持,投进了倾心已久的韩德让的怀抱。韩德让没有令她失望,建议她调整朝廷各部门的权力分配,把耶律斜轸等人安插在重要位置上,同时敕令包藏野心的诸王各回领地,禁止他们私相宴会、接触,并伺机剥夺了他们的兵权,从而基本上稳定了局势。韩德让还知人善任,荐举好学博古、颇有吏干之才的邢抱朴担任参知政事。耶律乌不吕曾因事顶撞过韩德让,韩当时十分生气,但他认为乌不吕材堪大用,后来仍保荐其担任统军使。萧绰问他: “乌不吕曾对卿不逊,卿为何还要推荐他?” 韩德让笑着说: “我当宰相,乌不吕对我都能犯颜抗争,何况对别人呢?由此知他可用。若信任他,他必能镇抚诸蕃。” 萧绰很受感动,连声称赞: “进贤辅政,真乃大臣之职。”加封乌不吕为金紫崇禄大夫、检校太尉。韩德让又主动密切与耶律斜轸、室昉等人的关系,结为好友,凡事尊重听取他们的意见,使辽朝最高统治集团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同心同德、团结一致的大好景象。
此后,萧绰在韩德让等蕃汉臣僚的得力辅佐下,顺应契丹社会封建化的历史趋势,仿效中原王朝的统治方法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她解放部分奴隶,把原先属于宫帐的俘户奴隶加以改编,分别设置为部族,使之获得平民的身份,又把旧部落拆散,编成新的部族,使其分别统于南、北二府,分镇于边疆,既大大削弱了奴隶制的成分,也瓦解了契丹旧贵族们的势力。在整饬吏制方面,诏令中央及地方各级官员必须认真执行法令,要敢于抵制包括朝廷使者在内的无理索求,对上级不得阿顺; 还以是否廉贪作为考课官员的标准,规定各级职官凡有贪暴害民者,立即罢免,终身不用,能清勤自持者,不次升擢;并禁止皇室外戚受贿,一旦发现,与常人同罪。在封建社会里,真正实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非常困难的,法律条文与实际情况往往是两码事。可贵的是萧绰不仅下达诏令,而且能够实施。有个名叫柘母的太师,就因犯了 “迎合阿顺”之条,被她责打了20大棍。韩德让也亲自写信制止哥哥韩德源贪赃受贿。统和十年(992),萧绰派参知政事邢抱朴到各地稽察官员的政绩,把一批贪官绳之以法,忠于职守、清正廉洁者破格提升,大得人心。经过一番任贤去邪的整顿,使吏制大为改观,政治走向清明。萧绰还在统和六年(988)开始实行科举取士制度,录取名额逐年增加,统和二十四年(1006)就有杨吉等23人及第。科举不但将越来越多的汉族知识分子吸收到朝廷中来受到重用,如统和十四年(996)考中进士第一的宛平(今属河北)人张俭,就历任知枢密院事等职,成为一代名臣,而且促进了辽朝文化事业的发展。辽朝前期,法律混乱严苛,有浓厚的奴隶制色彩和严重的种族偏见,如契丹人打死汉人,只赔偿牛马就算了事,若汉人打死契丹人,除他本人斩首,家属还要没为奴隶。为了调整民族关系,缓和蕃汉矛盾,萧绰明令取消 “同罪异论” 的旧制,一依汉律,而且规定契丹人犯了法的由汉官审理。同时用法务从宽减,实行 “上诉” 制度,允许自以为冤枉的罪犯上告诉冤。辽律原先规定,凡是叛逆之家,兄弟之间即使不知情也要连坐受罚。北院宣徽使耶律阿没里进谏说: “兄弟虽是同胞,但秉性各异,一人行逆谋,余者不知情也要连坐,这是冤害无辜。”萧绰采纳其谏,下令废除谋逆罪中的兄弟连坐之法。当时的宋朝都对连坐法爱不释手,且连坐范围不断扩大,相比之下萧绰的这一决定无疑具有很大进步性。有个官员乃万十喝醉了酒胡说宫廷秘事,大概也透露了一些萧绰与韩德让的风流韵事,按旧法当斩,萧绰只将他打了数板。五院部民偶尔失火,蔓及辽朝圣地木叶山,罪当死,萧绰也是杖而释之。她还经常亲自处理冤狱,判决系囚,多次告诫耶律隆绪要谨慎用法,留心狱事。但她对违法乱纪,随便杀人的官僚贵族却严惩不贷。耶律国留内弟之妻阿古与奴仆私通,国留就把企图逃往女真的奴仆追杀,又逼迫阿古自缢,萧绰依法处斩国留。统和六年(988),奚王筹宁杀死无辜汉人李浩,她把筹宁痛打一顿,还令他出钱供养李浩的家属。法律的整顿,使辽律的混乱性和残酷性减少了许多,尤其是一依汉律具有重大意义,对于进一步打破民族隔阂,缓和民族矛盾发挥了很大作用。萧绰还为促进辽朝社会经济的发展采取了很多措施,在继续大力发展畜牧业的同时,她对农业的发展也特别重视,多次募民垦荒,给贫户提供耕牛和谷种,明令贵族和军队不能因打猎妨碍农业生产,更不准牲畜损害庄稼。据 《辽史》记载,在她执政的27年间,减免赋税的诏令有23道之多,其中有局部地区的,也有全国范围的,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农牧民的负担。与宋朝订立 “澶渊之盟” 后,为了适应新的政治经济发展的需要,统和二十五年(1007),萧绰下令在今内蒙古昭乌达盟宁城县南仿照唐都长安、宋都汴京的模式兴建一个新的都城,名为中京大定府,从燕蓟一带征调来能工巧匠,历时2年建成, 方圆40里, 郛郭、 宫殿、 楼阁、 市、 庙宇、 街道等等都十分整齐华丽,成为辽朝后期的政治经济中心。萧绰主持下进行的这一系列改革和建设,标志着契丹社会已经在整体上完成了封建化的历程,辽朝国力大大增强,发展到了鼎盛时期。
在整饬内政的同时,萧绰领导的辽朝与宋朝及周边地区部族的战争也取得了一连串胜利。她或攻或交,措置有方,进一步显示了其政治、军事才干。高梁河之战惨败后,宋太宗赵光义念念不忘收复幽云十六州,决心报一箭之仇。萧绰和韩德让的关系在辽朝没有引起丝毫的反感,在宋朝人的眼里却成了败坏伦常的丑事,他们异想天开地认为这种关系肯定会引起辽朝的内乱,正好可以利用来作为收复幽州的良机。雄州(今河北雄县)知州贺令图向赵光义进言: “契丹主幼,国事决于其母,与大将韩德让不清不白,深受国人嫉恨,我们可乘机而作。” 赵光义觉着有理,经过几年准备,统和四年(986)三月,再次向辽朝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宋军分三路出兵,东路主力由曹彬率领,从雄州出击,采取缓慢进军的战术,虚张声势,向幽州进发,以牵制辽军主力; 中路由田重进率领,出飞狐(今河北涞源北); 西路由潘美、杨业率领,出雁门(今山西代县北)。起初三路皆捷,分别攻下了几处州县。萧绰面对宋军的全面进攻,沉着冷静,一面调集各路军队,以智勇双全的耶律休哥抵御曹彬,以耶律斜轸抵御潘美,自己带耶律隆绪和韩德让赶到南京督战,相机出援; 另一方面,纵敌深入,待其疲惫,乘势夹击。五月,萧绰赶到涿州(今河北涿县)西南的歧沟关,与休哥合兵反攻,宋军大败,溺死在拒马河中者不计其数,退到易州(今河北易县)。休哥乘胜追击,宋军再次大溃,尸体多得堵塞了沙河流水。赵光义闻东路主力惨败,急令全线撤退。斜轸率十万重兵追击西路宋军,在飞狐口大败宋军。七月,潘美、杨业撤到代县以南30里的狼牙村,杨业认为辽兵士气正盛,不可与战,应暂避其锋,潘美和监军王侁却斥责他胆小畏敌,强迫他出兵迎击。杨业是宋朝边关名将,人称 “杨无敌” ,不甘心背此黑锅,愤然出兵,临行前要求潘美伏兵于陈家谷(今山西朔县南)接应他,潘美答应。杨业且战且走,行至陈家谷被辽兵包围,潘美却早已离去。杨业孤军奋战,部下全部战死,他也身受几十处创伤,力竭被俘,绝食三天而死。杨家将的故事就是据此演义出来的。
萧绰大获全胜,腾出手来西讨阻卜、敌烈诸部,降服其众; 东征高丽,迫其称臣纳贡,又把女儿越国公主之女嫁给高丽王王治,双方建立起和亲关系。这时,居于今陕西省北部的党项族首领李继迁起兵抗宋,萧绰不失时机地大力支持李继迁,利用他构成对宋西北边境的严重威胁,授李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把宗室耶律襄的女儿封为义成公主嫁给他,还赐马三千匹。统和八年(990),又封李继迁为夏国王,使西夏力量进一步壮大,年年寇掠宋朝边境,形成了辽夏连手对付宋朝的格局。宋朝迫于两面受敌,日益走向消极防御,而辽朝则解除了西边的后顾之忧,趁势转为主动,向宋朝发起了大规模进攻。
统和十七年(999)开始,萧绰就或者亲自出马,或者调兵遣将,扬鞭南下,几乎每次都攻城掠地凯旋而归。统和二十二年(1004)闰九月,萧绰偕同耶律隆绪、韩德让率兵20万又一次大举南下,一路破关斩将,连败宋军,十一月抵达澶州(今河南濮阳)城下。宋廷大震,大臣有的请求宋真宗赵恒去金陵避难,有的请求他去四川躲风,只有宰相寇准是个抗战派,力排众议,坚持请赵恒立即亲征。赵恒勉强同意,赶到澶州,同时飞檄调集援军。赵恒的亲征使澶州军民士气大振。辽兵却因前锋主将萧挞凛被宋军床子弩射死①,士气受挫。萧挞凛是辽朝名将,曾在西讨阻卜时立过大功,萧绰对他的死十分伤心,对着他的尸体恸哭不已,在军中罢朝五天。早在这次刚刚南下的时候,萧绰就一边进攻,一边放出了和谈的空气。他利用宋的降将王继忠给宋莫州(今河北任丘)守将石普写信,说愿意讲和,但必须先由宋方提出,目的是既试探宋朝虚实,又可以在需要讲和时处于讨价还价的主动地位。这时,她见宋援军几十万会聚而来,顿感自己孤军深入,犯了兵家的大忌,知道宋朝是灭不掉的。想想太宗皇帝从大梁仓惶退回的教训,与韩德让等权衡再三,决定见好即收,把假和谈变为真和谈,取得用军事手段得不到的东西。赵恒本不敢硬打,忙派曹利用到辽营议和。萧绰和韩德让并肩坐在一辆驼车上接见曹利用,几经交涉,商定: 宋辽约为兄弟之国,隆绪称赵恒为兄,赵恒称萧绰为叔母; 宋每年给辽银10万两,绢20万匹,称作 “岁币” ;双方罢兵,各守旧疆。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 “澶渊之盟” 。萧绰领兵一路平安回朝,从此,正式形成了辽、宋北南对峙的政治形势,结束了双方的长期战争,此后的120多年间,辽宋基本上和平共处,从未发生过大的战争,这对双方都是有利的。辽朝更是充分利用了这种和平环境,完成了封建化改革,实现了政治、经济、文化全方位的发展,萧绰在这方面的作用应予适当的肯定。
在萧绰内行改革,外求展拓的过程中,契丹贵族内部基本是稳定的,但也不是一点矛盾都没有,萧绰的两位姐姐就公开站到了与她作对的立场上。她的大姐胡辇嫁的是太宗次子齐王罨撒葛,齐王死后,胡辇在阅马时发觉奴仆挞览阿钵姿貌甚美,顿生爱慕之心,就把他召入帐中养为男宠。奇怪的是萧绰对自己与韩德让的关系处之泰然,对姐姐的举动一时之间反倒不能容忍了。她把挞览阿钵囚禁起来,用沙袋狠击了4百多下,强令他离开。过了一年,胡辇向萧绰求情,哭诉寂寞之苦,萧绰想想自己的体验,对她颇感同情,又把挞览阿钵找回,与胡辇结为正式夫妻,还封挞览阿钵为将军,领兵西伐鞑靼。那知胡辇夫妇并不感激她,竟私结党羽,率众跑到骨历扎国,阴谋拥兵篡位。萧绰闻知,下令夺其兵权,把胡辇、挞览阿钵关进怀州狱中赐死,其党羽全部活埋。萧绰的二姐嫁给了太宗的第五个儿子越王必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也想乘宫中宴会之机毒死萧绰,被其婢女告发,萧绰遂将她诛杀。严厉镇压这些谋反是必要的,但在这些事件之外,萧绰还做过几次只凭个人好恶或一时喜怒随便杀人的事情。她杀死韩德让的妻子李氏和把韩德让撞下马的胡里室之后,又把刀架到了女婿萧恒德的脖子上。原来,萧绰最疼爱的小女儿越国公主耶律延寿女嫁给了萧恒德,恒德是一员有勇有谋的猛将,南下攻宋时曾独当一面,亲冒矢石,身中流箭仍一马当先,萧绰一直很喜欢他。可是有一年延寿女患了疾病,萧绰很挂念,派自己帐中的宫女贤释前去伺候,恒德居然色胆包天,与贤释勾搭成奸。延寿女一气之下,病情更重,呜呼哀哉。萧绰大怒,随将恒德赐死。好在萧绰杀这些人或者事出有因,或者无碍大局,所以并没有像述律平嗜杀那样,引起整个契丹贵族内部的动荡危机。更重要的是萧绰施政明达治道,善驭大臣,赏罚分明,处置得体,作风也比较民主,闻善必从,举止随和,宴集朝会时群臣甚至可以不拜、不拱手作揖,故群臣贵族皆愿为她效力卖命,比较成功地把统治群体紧密团结在了一起。萧绰对儿子耶律隆绪的训导管教也保障了统治集团的稳定。
萧绰临朝称制27年,这期间隆绪早就长大成人了,但萧绰一直没有放松对他的管教,隆绪从府库中索求一件东西,她必定要问一问干什么用,隆绪穿的衣服、骑的马,她经常检查看有没有过于奢华的地方,防止隆绪养成奢靡之心。隆绪要赏赐大臣,也必须先征得她的同意,她说行才赏,不行,一个大钱都拿不出去,防止隆绪滥行赏赐。开始时,隆绪沾不上政事的边,就纵情游猎,击鞠玩耍,萧绰教训说: “圣人有言: 欲不可纵。我儿是天下之主,万一驰骋畋猎时发生危险怎么办?一定不要再干了!” 从此把隆绪留在宫里专心读书,让他反复研读 《贞观政要》 等典籍,把唐太宗当成学习榜样。隆绪是个大孝子,不仅没有像许多帝王那样对母后称制产生丝毫的抵触,而且对母亲的训诫始终毕恭毕敬,言必奉行。有时宫女向萧绰告隆绪的状,即使说的不是事实,萧绰听信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训斥他时,他都俯首顺承,毫无怨言。隆绪亲政后,根据长期学习得到的汉族王朝的治国经验,以唐朝为模式,沿着萧绰的足迹继续进行封建化改革,成了辽朝9帝中最享盛名的“明主” ,这与萧绰的教育培养是分不开的,所以 《辽史》说,“圣宗称辽之盛主,承天后教训为多” 。隆绪对萧绰的一片孝敬之情直到她死后还深深地保持着。
统和二十四年(1006),隆绪率群臣向萧绰加尊号曰“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承天皇太后” 。统和二十七年(1009)十二月,萧绰还政于隆绪,准备到南京去贻养天年了。可惜十二月初她就在路上患了重病,没几天即与世长辞,终年57岁。次年四月,葬于乾陵,谥号圣神宣献皇后。重熙二十一年(1052)改谥睿智皇后。隆绪极尽哀恸,哭得吐血,好几十天吃不下饭。群臣在安葬萧绰后请他改元,他说: “改元是个吉礼,我为母亲守丧却要行吉礼,乃是不孝之子。” 群臣说: “这是古制,应该照办。” 隆绪说: “我是契丹之主,宁违古制,也不做不孝之人。” 坚持在守丧3年期满后才改元开泰。
萧绰的去世,也使韩德让遭受了重大的感情创伤,一年零三个月后,即统和二十九年(1011)二月,韩得让也生起病来,隆绪与皇后萧菩萨哥在榻前亲奉汤药。三月初,韩德让死,一缕忠魂悠悠追随萧绰去了,享年71岁。隆绪与皇后、诸王、公主及群臣为他服丧,葬礼一概与萧绰相同。灵柩上路时,隆绪亲挽灵车哭送,群臣泣谏,行至百步开外才止住脚步。葬于乾陵之侧,影堂规制一同乾陵。诏令全国各地凡是供有景宗画像的宫殿,也都要把韩德让的画像挂上。德让终生无子,隆绪特命魏王耶律贴不之子耶鲁过继为嗣。耶鲁也无儿子,天祚帝耶律延禧即位后,又把自己的儿子晋王敖鲁斡嗣其后。历代大臣中,能享有如此荣宠者可谓绝无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