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二年(1122)三月二十七日,辽朝即将灭亡的前夕,宰相李处温、都统萧斡等人在燕京(今北京)拥立秦晋国王耶律淳为帝,尊号 “天赐皇帝” ,改元建福,册妻子萧普贤女为德妃,降封西逃的天祚帝耶律延禧为湘阴王,建立起了历史上称作 “北辽” 的小王朝。
耶律淳是辽兴宗的孙子,辽道宗的侄子。道宗之子耶律濬被害后,奸臣耶律乙辛曾提出把耶律淳立为皇位继承人,因同知南院枢密使事萧兀纳等人劝阻,道宗才没这样做。大概就在此时,萧普贤女嫁给了耶律淳。天祚帝即位后,耶律淳官拜南府宰相,封魏王,任南京留守。由于耶律淳长期接受汉文化教育,施政处事比一般契丹贵族开明些,因而在燕京颇得汉人之心,声誉鹊起。再加上差点成为储君的不平凡经历,使他在辽朝贵族内部成了一颗引人瞩目的明星。随着辽朝在与女真人的战争中连吃败仗,原本十分尖锐的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更加激化,统治集团的分崩离析也日益加剧,天祚帝的统治岌岌可危。一些贵族官员开始策划踢开这个腐朽透顶的昏君,另觅新主,久负盛名的耶律淳便成了这伙人翊戴的对象。
天庆五年(1115)十月,天祚帝率大军御驾亲征,企图一举消灭女真,刚渡过鸭子河,他的前锋官耶律章奴就带领300余人临阵脱逃,要迎耶律淳取代天祚帝。耶律章奴派普贤女的弟弟萧敌里、耶律淳的外甥萧延留当说客,对耶律淳说: “御驾亲征已被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皇上失踪,天下已是群龙无首,皇子们又都幼弱无知,请您能权理军国事。失此机会,万一让奸雄抢先,后悔可就晚了。” 皇位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耶律淳肉骨凡胎,岂会对它无动于衷?但怦然心动的同时,他转念又想起天祚帝那阴鸷的嘴脸,他深谙天祚帝阴险毒辣、六亲不认的为人,知道天祚帝此次亲征带有15余万大军和好几个月的粮食,曾发誓要决一死战的,怎会这么快就战败失踪?越想越觉着形势不明,心里不踏实。萧敌里的劝进,在普贤女的脑海里引起的波动则是另一种样子: 她具有较为浓厚的正统观念和忠君意识,这可能因她长期随耶律淳生活在燕京,比较多地接受了儒家忠孝节义思想影响的缘故。她也对天祚帝的昏聩腐朽深感不满,但这基本属于恨铁不成钢的艾怨;她也认为应该有个英明雄武的君主取代天祚帝的统治,能力挽狂澜,中流砥柱,挽救辽朝覆危的命运,但她觉着这位新君主最好应出自天祚帝的几个儿子之中; 她与丈夫的利害关系无疑是完全一致的,但她觉着耶律淳做个周公式的人物更能全名全节,在忠义方面做个完人,流芳百世。夫妇俩商量再三,决定先采取观望的办法,暂时把萧敌鲁二人软禁起来,看看风头摸准实情再说。不多时,天祚帝的亲信乙信带着御札赶到,详细讲述了耶律章奴发动政变的阴谋和天祚帝的近况。耶律淳暗自庆幸,赶忙将萧敌里和萧延留拖出斩首献给乙信,自己连夜单骑抄小路向兵败退到广平淀的天祚帝谢罪。天祚帝见他忠心可嘉,喜出望外,晋封他为秦晋国王。
普贤女却因弟弟的事受了牵连,被天祚帝囚禁于上京,后来上京陷落,她又被囚于中京。直到保大二年正月金兵攻陷中京,她才乘混乱之机逃出,一路艰辛跑来燕京,回到耶律淳身边。无辜被囚的遭遇使普贤女加深了对天祚帝的不满,所以,当不久耶律淳乘天祚帝逃入夹山(今内蒙古萨拉齐西北),号令不通之机正式做起皇帝的时候,普贤女便积极支持了这一行动。
北辽建立后,控制着燕、云、平等州及中京路部分地区,虽然打败了童贯率领的宋军的第一次进攻,内部统治仍极其腐朽,拥立他的蕃汉大臣之间矛盾重重。李处温原来就与萧奉先等奸佞之徒狼狈为奸,做尽坏事,现在官拜太尉,他的族弟李处能、儿子李奭也担任了直枢密院等职,李家亲戚遍布朝野,李处温遂大权独揽,公然开门纳贿,每天到他家送礼的车辆骡马熙熙攘攘塞满了整条巷子。萧斡升为北枢密使,拥兵自重,与李处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耶律淳只当了98天皇帝,就在六月二十四日夜病重而死,终年60岁,谥号孝章皇帝,庙号宣宗。遗诏迎立天祚帝之子秦王耶律定为帝。萧斡秘不发丧,率领骑兵3000列阵宫中,召集百官,商议拥立普贤女为皇太后,权理军国事,令百官逐个在起草的劝进书上签名画押,百官无人敢违。普贤女遂在耶律淳柩前即皇太后位,改元德兴。
普贤女上台后,想整顿一下内政,有所作为,竭力保护辽朝的半壁河山。她晋封萧干为于越王,剥夺了李处温拥有的都元帅之职。李处能见她比较英明,害怕自己的罪恶暴露被杀,慌忙落发为僧,被普贤女送到了海岛龙云寺。但李处温不甘心丧失权力,暗中与宋朝权阉童贯联络,企图把普贤女和燕京献给宋朝,同时又与金人交通,许诺在金兵来时作内应。有人向普贤女告发其谋,普贤女大怒,抓来李处温严辞训斥。李处温满不在乎地辩解: “臣父子对宣宗有定策之功,理应受赏,岂当因谗言获罪。” 普贤女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假若燕王(即耶律淳)能像周公一样,就可终享亲贤垂名于后世,岂不比太宁王述轧、楚国王涅里这些谋反亲王强得多?使燕王陷于不忠不义者,就是你父子!” 又数罗了李处温数十条罪状,赐死,把李奭凌迟处死,碎尸万段,籍没其家产,搜出了十余万贯钱及大宗金银财宝,这全是李处温当太尉的几个月间收受的贿赂。此奸一除,人心大快。
但北辽内外交困的危机仍未缓解,而且日益加剧。普贤女为苟延残喘,一方面派大臣萧容、韩昉出使宋朝,奉表称藩,希望得到宋朝的庇护。另一方面却又担心内部汉人结交宋朝,准备设法解除汉人的军权。结果称藩之事被宋朝拒绝,镇守易州(今河北易县)和涿州(今河北涿县)的汉人将领高凤和郭药师也害怕挨整投降了宋朝,为宋朝打开了进军燕京的道路。宋徽宗见有机可乘,命刘延庆为都统制发起了第二次进攻,打到芦沟桥南岸。这时萧干率辽军主力在燕京城外10里远的地方筑营抵御。郭药师领5000宋军抄小路乘夜色袭入燕京,派人劝普贤女投降,普贤女忙召萧干进城展开巷战,郭药师缒城而逃,宋军活着跑回去的只有几百个人。郭药师打进城时,刘延庆却胆怯得要命,呆在芦沟桥南岸按兵不动。萧斡逮住两名宋军俘虏,押在帐中,半夜时假装对普贤女说: “听说宋军有十万人,而我军是他们的三倍,我们只要分兵三路,左右两翼包抄,用精兵冲其中军,举火为号,三路夹击,包管全歼他们。” 然后故意将其中一名俘虏放跑。刘延庆得知,更加害怕,这时突然见北岸放起火来,以为真是辽军来攻,慌忙烧营逃走,把军器物资丢得精光。却不知道萧斡和普贤女可以调遣的只有3000人马而已。
南边的威胁稍稍解除,来自金兵的威胁却愈益严重。十一月,金兵打到奉圣州(今河北涿鹿),离燕京不远了。面对这个比宋军强大数倍的劲敌,普贤女势单力薄,思来想去,找不出一条好办法,只得接连五次向金主阿骨打上表,乞求金朝网开一面,高抬贵手,允许秦王定即位,保留辽的宗社。阿骨打严辞拒绝。普贤女无奈,集中了全部兵力把守居庸关,想凭天险暂时把金兵挡在长城以外。十一月底,阿骨打亲领金兵开到居庸关下,突然发生地震,山崖崩塌,守关辽兵被压死过半,余者不战而溃,金兵顺利进关。
普贤女得报,吓得面无人色,连夜打点行装车帐,率萧斡、翰林承旨耶律大石等人出城,扬言迎敌,实欲逃跑。宰相左企弓等到国门送行,普贤女对他说: “国难至此,我要亲率诸军为社稷一战,打胜了回来见你们,否则就死在战场!你们要好好保护百姓,别让他们滥被杀戮。” 说罢,热泪夺眶而出,咬了咬牙,拨马往西而去。普贤女刚走出去50里,金兵游骑就到了燕京城外,左企弓等正着手修整防守器具,忽闻统军萧乙信打开城门,金兵前军已登上城墙了,左企弓只得率百官出降,伏拜叩头,把随后赶到的阿骨打迎进了城内。普贤女君臣在耶律淳死后惨淡经营了半年的北辽就这样垮了台。
普贤女引残军出古北口,跑到了卢龙岭。下一步该怎么呢?她和耶律大石主张去投奔天祚帝,萧干是奚族人,却想到奚族根据地去自立为国。驸马都尉萧勃迭说: “看这个形势固然应该归附天祚,但我们有何面目和他相见?”耶律大石怕这种论调动摇军心,再度造成契丹内部的分裂,命人将他拖出去斩首,同时传令军中: “有敢异议者斩!”于是两帮人分道扬镳,萧干率奚、汉兵北去,普贤女与耶律大石继续西走。
普贤女和耶律大石此时都对天祚帝抱有一定的希望和幻想,他们都无限忠诚于辽朝的社稷国家,普贤女即使在支持耶律淳当皇帝和她自己当皇太后的时候,她的出发点也主要不是为了谋求个人的权势和私利,而是基于对天祚帝腐朽无能、倒行逆施的痛心疾首,试图苦心孤诣地保住辽朝宗社,挽狂澜于既倒。在自己失败之后,她便很自然地认为,天祚帝在领导辽朝的复兴斗争中仍是具有一定号召力的。同时,她也设想,天祚帝或许会在屡遭败衂的教训下, 使昏聩的头脑清醒起来,悬崖勒马,卧薪尝胆,复国图治。正是这种希望和幻想促使她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决定投奔天祚帝。
然而事实无情地击碎了普贤女的这种希望和幻想。天祚帝早就对耶律淳的称帝气急败坏了,耶律淳只是把他降封为湘阴王而已,他却下令把耶律淳和普贤女贬为庶人,并把普贤女改姓 “虺氏” ,用这种十分可笑的手法来发泄对耶律淳夫妇的怨恨。当时只因他躲在夹山,对燕京鞭长莫及罢了,否则定会亲手杀死耶律淳夫妇。眼下普贤女落难来投,他岂能善罢甘休?于是,当保大三年(1123)二月,普贤女在天德军(今呼和浩特东)好不容易找到天祚帝的时候,天祚帝二话没说,将她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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