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王室的统治,曾多次出现皇后称制的局面,但治国有方的巾帼英杰却很难寻见,而败坏朝政,误国害民,搅乱天下者却比比皆是。贵由汗皇后斡兀立海迷失便是这些乱政皇后中较有代表性的一位。
斡兀立海迷失是斡亦剌长忽都花之女,命运之神的安排使她成了蒙古大汗窝阔台的长子贵由之妻,这就为她介入蒙古汗廷的争权斗争提供了机会。
最初,窝阔台并设立自己的长子贵由为汗位继承人。在众多的儿子中,他最为钟爱聪明多智的三子阔出,并有心让他做继承人。不料,阔出竟是一个同九五之尊无缘的苦命人,他在1236年同宋军交战时不幸死去。窝阔台转而又把阔出的长子失烈门抱养在自己的大帐,并指定失烈门为汗位继承人。公元1241年,窝阔台驾崩后,脱列哥那皇后临朝称制,她违背窝阔台的遗愿,准备立自己亲生的儿子为汗位继承人,这样贵由便成了第一人选。但由于新汗的确定需经忽邻勒塔大会议定,所以贵由并未顺利登位。由于脱列哥那不愿放权,更加上有宗室尊长身份的拔都迟迟不肯赴会,忽邻勒塔大会到1246年才勉强召开,这一拖就是五年多的时间。大会在拔都缺席的情况下确定贵由为新汗。斡兀立海迷失则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贵由登位后,很快便从母后脱列哥那手中夺回了大权。他杀死了母后的宠臣法蒂玛和奥都剌合蛮,并且重新起用镇海、牙老瓦赤等人。对于一度阴谋用武力夺取汗位的斡赤斤,贵由借宗王法庭的名义将他处死。对于潜在的敌对势力,则采用拉拢手段加以安抚。他请拖雷的遗孀唆鲁禾帖尼代为散发赏给宗亲贵族的财物,并让拖雷的长子蒙哥同宗室长系的斡儿答一起代表全体宗王审理斡赤斤一案。为了在宗王中建立紧密的实力同盟,贵由还利用大汗的职权,以有子不能立孙为借口,废黜了察合台的孙子、继承人哈刺旭烈兀,改立同他关系密切的也速蒙哥为察合台兀鲁思之主。
贵由稳固了最高统治地位,处理了一些宗亲矛盾,但他内心最怨恨的敌人就是敢于公然无视大汗权威的拔都。所以,贵由即位后不久,便聚集兵马,准备远征钦察草原。他推说自己身患慢性病,须到窝阔台赐与他的旧营地疗养才好。因此他便于1248年初往自己的封地叶密立进发。他本想隐瞒西行的真实目的,但这种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可能躲过世人的耳目。唆鲁禾帖尼得知贵由的意图之后,及时派使者通知了拔都。唆鲁禾帖尼的泄密主要在于自成吉思汗以来术赤和拖雷及其家属之间皆因不甚得志而结下了一种不公开的同盟。拔都闻讯后,非常惶恐。寻思再三,他决定打着朝觐大汗的旗号,率军东迎。夏历三月,正当两军相向,战争迫在眉睫、一触即发的时候,贵由汗突然死于距别失八里一星期行程的横相乙儿之地。具体死因或言为人用毒酒暗杀,或言因饮酒斗殴而死,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谜。
贵由汗的猝死,使随驾而来的斡兀立海迷失皇后极度悲痛,为了防止朝权旁落,她立即返回汗廷,自抱失烈门,临朝视事。她颁布札撒(法令),下令封锁一切道路,每人应当在他已抵达的地方停留,不管是有人烟之地或是荒郊。她还降下懿旨,将贵由汗的灵柩运到他的斡耳朵所在地——叶密立。
为了争取宗亲贵族中最有势力的人对窝阔台系所剩下的孤儿寡妇的支持。斡兀立海迷失派使臣去见唆鲁禾帖尼和拔都,向他们通报了贵由汗驾崩的消息。唆鲁禾帖尼是一位颇有才智,善于收揽人心的人物,她派人送去了哀悼的话以及衣服等物。拔都也以类似的方式表示悼念,他还嘱托斡兀立海迷失应一如既往,与大臣们共同治理朝政,处理好一切事务。拔都本人则借口年事已高,体力不济,且又患有足疾,留驻在阿剌豁马黑(今伊塞克湖与伊犁河之间的阿拉套山地区),没有成行。
斡兀立海迷失是个缺乏政治头脑的庸碌女子,她并未意识到蒙古汗廷残酷的争权斗争即将来临。她在治国方面的无能与失策使窝阔台系的声誉一落千丈,越来越令蒙古宗族感到,贵由之死,已使窝阔台系失去了最后一个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
贵由死时,适逢天气大旱,河水尽涸,野草自焚,牛马十死八九,饿殍遍地。自脱列哥那称制始,朝中派人到燕京南边诸郡不断索取货财、弓矢和鞍辔等物,或到西域回鹘索取珠玑宝物,到海东索取鹰鹘等等。驿骑络绎,昼夜不停; 使者如雨,撒向各地; 税吏如矢,射向民间。老百姓被摆布得时而这样,时而那样,束手无策,他们既不堪忍受下去,又走投无路。城乡上下,经济崩溃,民怨沸腾。斡兀立海迷失无力治理眼前繁乱的政局,大部分时间用心于巫术,成天同珊蛮巫师策划于密室,以实现她摄政的妄想。有了空闲则跟商人做点买卖,于朝政一无所为。她的两个儿子,忽察和脑忽,年轻任性,各自据有一宫,互不相服,并且与母后相对抗。于是竟出现了一个地方往往有三个统治者的混乱局面,国家的治理陷于瘫痪。右丞相镇海见朝纲紊乱,异常焦虑,几次向斡兀立海迷失进言,要她以社稷为重,进贤抑奸,扶正祛邪,但皇后竟拒而不纳。由于法度不一,内外离心,窝阔台系一度的繁盛至此被搞得混乱不堪,蒙古帝国也被拖向了危机的深渊。
相比之下术赤、拖雷一派却显得蒸蒸日上。术赤系自拔都继位后,兄弟垂手听命,内部稳定。他征服南俄草原,建立钦察汗国,驻军伏尔加河畔,兵强马壮,伺机而动。拖雷系内,唆鲁禾帖尼苦心经营,抚育儿子蒙哥、忽必烈、阿里不哥长大成人,个个能征惯战。而拔都和唆鲁禾帖尼在斗争中结成同盟,里应外合,从窝阔台系手中夺得政权已成定局。
贵由死后,拔都停驻在阿剌豁马黑,并以长兄的名义召诸王去见他。贵由诸子驻地较近,赶在诸王前去见拔都,但他们借口珊蛮说久留不利,仅呆一两天就返回去了。失烈门则拒绝应召。早就为其子谋求汗位辛勤奔波的唆鲁禾帖尼非常机警地把长子蒙哥遣往那里与拔都会面。拔都见到风尘仆仆的蒙哥,大加赞赏,他说: “在所有的宗王中,只有蒙哥具有一个大汗所必备的秉赋和才干,因为他见过世上的善恶,尝过一切事物的甘苦,不止一次地统帅军队到各地作战,并且才智出众,在窝阔台汗、将领和战士的心目中,都受到了最充分的尊重。按照蒙古人的习惯,父位是传给幼子的,而蒙哥正是祖父成吉思汗幼子拖雷的儿子,因此他具备登临汗位的全部条件。”蒙哥的智慧与风采赢得了拔都的信赖,更主要的则是拔都念念不忘他与拖雷系的旧交情以及同窝阔台系诸王的矛盾。紧接着,拔都向各路宗亲派去了紧急使者,说明要重振蒙古帝国的声威,大汗之位非蒙哥莫属。他集合了自己的兄弟和整个术赤家族,还有右翼宗王中察合台的后裔哈剌旭烈兀,欢宴了几天,一致决定拥戴蒙哥即位。会后,他又派自己的弟弟别儿哥和不花帖木儿率军队把蒙哥护送到怯绿连河(今蒙古国克鲁伦河)地区,以便在全体宗王参加的忽邻勒塔大会上正式立蒙哥为汗。
斡兀立海迷失皇后得知这一消息,方才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她同儿子忽察、脑忽均无计可施,只得派使者去转告拔都说: “我们不同意选举另外的汗,我们不承认你私订的协议。” 而拔都对此却不予理会。他正同唆鲁禾帖尼等人一道,为筹备宗王大会四处拉人。
由于窝阔台系宗王和察合台的后裔也速蒙哥和不里等人拒绝出席,忽邻勒塔大会一直未能召开。拔都自恃握有重兵,先让诸位拥护蒙哥的宗王在怯绿连河一带集结,自己则派袭剌门必闍赤去见斡兀立海迷失皇后和她的儿子。先期到达的宗王们,让使臣捎去一封措辞委婉温和的信: “成吉思汗家族中的大多数人已会齐,忽邻勒塔大会因你们拖延至今,再没有推脱和耽误的时间了。如果你们有和解和团结的愿望,应当尽快前来参加宗王大会,推选新汗。以便消除隔阂,整顿混乱的政局。” 斡兀立海迷失听说拔都已扬言将不赴会者处斩,她担心拔都的火暴脾气真的发作起来不好收拾,便只得让脑忽、忽察先后启程,她自己则没有前往。
脑忽、忽察虽然已经出发,却磨磨蹭蹭,宗王们又发来第二封书信: “如果你们故意没精打采,慢慢吞吞参加大会,我们将在你们缺席的情况下把蒙哥拥上汗位。”脑忽兄弟另有盘算,迟迟不愿到会。察合台系的也速蒙哥虽见到了拔都的使者阿兰答儿必闍赤,但也拖延过了会期。这样,参加忽邻勒塔的宗王们便于公元1251年1月25日至2月23日在合剌和林(今蒙古国鄂尔浑河上游东岸咯尔和林)拥立蒙哥为大汗,顺利地举行了登基大典。另有打算的窝阔台庶子合丹和灭里以及察合台系的哈剌旭烈兀都纷纷前来祝贺,蒙哥一一盛情款待。
正当蒙哥为登上汗位而兴高采烈时,一场叛乱阴谋也在悄悄酝酿着。
在斡兀立海迷失的唆使下,她的儿子脑忽联合了窝阔台的两个孙子失烈门、忽秃黑,以庆贺新汗登基为名,带着装满兵器的大车,悄悄逼近,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宗王大会,废掉蒙哥,篡取汗位。说来凑巧,蒙古汗廷的一个鹰人克薛杰,为了寻找一头丢失了的母驼,闯入脑忽、失烈门的营地,他发现作朝贺用的装饮食的车辆中藏有武器,一打听才知道这批人想趁朝贺之机,发动兵变。克薛杰悄悄地溜出营地,一口气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气喘吁吁、慌慌张张地奔入蒙哥的大帐。正在宴飨的蒙哥忙问: “何事惊慌?” 克薛杰环顾左右,欲语又止。蒙哥说: “但说无妨。” 克薛杰缓了口气,焦急地说: “大汗容禀,我去寻找走失的骆驼,误入脑忽、失烈门王爷的大营,看见他们的朝贺车中藏有兵器……”说到这里,克薛杰如释重负,紧张骤弛,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蒙哥立即命人扶他入宫中调养,并且派忙哥撒儿发兵包围脑忽、失烈门的营地,把他们连同部属一起拘捕。然后命尚未到来的诸王忽察及斡兀立海迷失皇后、不里、也速蒙哥及其妻脱合失等自行投案。 同时又命不怜吉䚟和10万人马驻守别失八里至和林一线,与驻守海押立的弘吉兰王子相呼应,防止察合台系诸王叛乱。
诸王迫于形势前来,最后全被拘留。不里当场即被拔都处死,也速蒙哥的妻子脱合失被哈剌旭烈兀下令当着其夫之面活活踢死。哈剌旭烈兀重新获得察合台封地的统治权,但却在赴任的途中死去。也速蒙哥后来则被哈剌旭烈死的寡妻斡儿吉纳奉蒙哥命杀死。其余的诸王遭到流放。失烈门后随忽必烈南征,被投于河中淹死。
斡兀立海迷失皇后见到蒙哥的使臣要她前去归案,非常恼火地说: “宗王们曾经允诺过,大汗之位永远属于窝阔台家族,别人不得觊觎,更不得与窝阔台汗的后人为敌。如今你们却不守信用,自食其言,真是岂有此理?” 说罢便将使者赶了回去。使者如实回禀,蒙哥听罢,怒发冲冠,下令说: “成吉思汗的诸弟合撒儿、斡赤斤、别里古台的妻子均来朝贺,但斡兀立海迷失却偏要例外,莫非是要贵由的部下合答、镇海、八剌等人拥立她登基吗?” 余怒难平的蒙哥下令立即逮捕斡兀立海迷失,并把她的双手缝在皮囊中,一直押到蒙哥的大帐。蒙哥命令将她关押在母后唆鲁禾帖尼的大帐内,由忙哥撒儿审讯。忙哥撒儿早已对斡兀立海迷失恨得要死,他命人剥光了她的衣服,让她赤身裸体地受审。斡兀立海迷失破口大骂道:“你这畜生,我的身体只能呈露在贵由汗的面前,他人怎能随意观看?” 忙哥撒儿下令用严刑拷问,最后斡兀立海迷失被迫承认了策动叛乱的事实。忙哥撒儿将她和失烈门的母亲合答合赤一起,按照蒙古习俗,用一张大毡子裹起来,扔进河里处死了。可怜这位曾横行一时的斡兀立海迷失皇后竟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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