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西汉末年的赵飞燕,人们往往会与倾国倾城联系起来,甚至有人将她列为古代五大美女之一。千百年来,文人骚客的歌咏之篇不绝,诗仙李白在他的 《清平调》 中就曾这样赞叹道: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
飞燕出身于当时社会最底层的官奴。所谓官奴,顾名思义,就是官家的奴隶。在汉代的官府里,有许许多多被称为官奴的男女供官吏们驱使,他们大都是因为触犯了王法禁律而被籍没入官的,地位十分低下,毫无人身自由,就连他们的子女也是世袭的官奴。飞燕的父亲赵临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一个女婴降生在了赵家。守着呱呱啼哭的婴儿,赵临夫妇脸上没有喜悦,而是代之以愁容:官奴的命运本来就十分悲惨了,上天为何又让这孩子生在我赵家,往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万般无奈,赵临夫妇决定将新生的女婴扔掉,由她自生自灭。一天,赵临偷偷将包裹好的婴孩丢在了荒郊野外。孩子是丢掉了,赵临的心头却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三天之后,怀着一颗负疚之心,赵临又悄悄来到丢弃孩子的地方。令他大吃一惊的是,那个被遗弃了三天的女婴居然还活着,他心中窃想,这孩子或许还真有什么福分呢。于是,赵临连忙把一息尚存的婴孩抱回了家,并开始精心地加以抚育。
一晃十几个年头过去了,昔日的襁褓婴孩,此时已长成了体态婀娜,面如桃花的妙龄少女。官奴之女的生活,既使她饱受了人间的艰辛,也使她养成了工于心计,争强好斗的禀性。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赵女又有了一个妹妹,名叫合德。虽比赵女年幼,却也长得如花似玉、艳丽动人。
汉代,官奴的子女便是国家的财产,他们的命运去留全由官府主宰,年少的赵女便是这样。起初,她在长安宫里做了几年婢女,后又几经周折,被打发到了阳阿公主府。
阳阿公主见赵女容貌俏丽,体态轻盈,人也很伶俐,心里十分喜爱,就让人教她演歌习舞,充做府中的舞伎。凭着天赋聪明和辛勤苦练,几年下来,赵女已能歌如莺语,舞似燕行,技艺远在群芳之上。公主见她舞技绝伦,且出落得倾国美色,当下替她取名 “飞燕” 。一时间,飞燕的名声雀起,长安城里,男女老少都知道阳阿公主府里出了个色艺双绝的赵飞燕。
此时,正值西汉后期,在位的乃是汉成帝刘骜。这个成帝,既无开疆拓域的雄韬伟略,又乏守城安邦的治国之才,是个地地道道的昏君。他统治的时期,西汉王朝正面临着深刻的社会危机: 贵族豪强大肆兼并土地,广大失地农民颠沛流离,远走他乡,一俟天灾人祸,则卖儿鬻女,嚎泣载道; 朝廷内部,外戚擅权,把持朝纲; 朝臣们结党营私,互相倾轧,吏治十分腐败。成帝为了满足自己的穷奢极欲,连年大兴土木,营建宫殿,广储美女娇娃,搞得天下妻离子散,苦不堪言。不仅如此,成帝还时常弃国家大事于不顾,与富平侯张放等一班幸臣微服出游,或近游都市,或远历郊野,斗鸡走狗,随意寻欢,尤其滑稽的是,为了免遭廷臣议论,他竟自称是张放的家人,号曰张公子。这一日,成帝微服来到了阳阿公主的府第。
皇帝的突然造访,搅得公主府上下一片忙乱。俄顷,公主便在府中排好了盛宴,为成帝接驾洗尘。席间觥筹交错,玉液佳肴。为了助兴,公主又命府中舞伎宴前献技。环佩金玉声中,一位绝色佳人款款而来,只见她面如姣花,目似秋水,体态轻盈。歌舞起处,似花枝轻颤,如燕子点水,一曲未尽,便有万种风情,妙不可言。成帝一见,十分倾心,不知不觉竟看呆了。席罢,成帝便要带这女子一同回宫。君命不可违,公主只得做个顺水人情,将舞伎献给了成帝,并告之曰: 此女即是赵飞燕。
飞燕入宫,三千佳丽顿失颜色。
得了飞燕,成帝真是大喜过望。自此,他终日与飞燕如胶似膝,有说不尽的缠绵。
虽蒙成帝的格外恩宠,飞燕的心头却总笼罩着些愁云: 自己出身微贱,难免要被那些出自名门望族的妃嫔所轻视,加之在后宫中势单力孤,实在难与众多对手相抗衡。思虑再三,飞燕决计要将妹妹合德引为己援。以后的日子里,飞燕常借机往成帝的耳朵里大送 “枕边风” ,极言舍妹如何之美,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直说得成帝满心欢喜,恨不能马上一见。于是,一道旨意很快传了下去,将赵合德召进了宫里。
合德入得宫来,果然不同凡响,只见她长得鬓若层云,眉若远山,肤若晚雪,与乃姊一起,光彩照人,宛如天仙一般。成帝一见,喜不自胜,当即下旨,册封飞燕姊妹为婕妤,位在众妃嫔之上,仅次于皇后。一时间,赵氏二女同时受宠于后宫,荣耀非常。为了取悦于飞燕姐妹,成帝不惜挥金如土,为飞燕新建一座宫殿,名曰远条馆,以示金屋藏娇之意。此外,他又将旧有的昭阳殿修
得富丽堂皇, 专供合德居住。 从此,成帝一心迷恋赵家姐妹,每天在后宫与她们饮酒作乐。朝廷政务,事无巨细,一概由外戚王凤、王音处置,西汉政治更加黑暗,有诗为证:
孝成煌煌,临朝有光;
威仪之盛,如圭如璋。
壶闱姿赵,朝政在王;
炎炎燎火,亦允不阳。
由卑贱的官婢一跃而为尊贵无比的婕妤,赵家姐妹可谓志得意满。然而,随着地位的提高,她们的权力欲望也越来越强。尤其是赵飞燕,她觊觎皇后的宝座已久,把在位的许皇后以及班婕妤等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心积虑地要搞垮她们。
成帝时期,外戚争权夺利的斗争十分激烈,其中,以许氏外戚与在朝掌权的王氏外戚的矛盾最为突出。几经较量,许氏外戚已呈明显颓势,更为糟糕的是,许后此时已人老珠黄,失去了皇帝的欢心,只能在宫中如履薄冰地捱过时光。飞燕看准了这一有利时机,鸿嘉三年(前22),她发难告发许皇后之姊许谒,说她设坛诅咒已怀孕的王美人以及王凤,词连班婕妤。时,成帝已过而立之年,却苦于膝下无子,皇统无继。飞燕的告发正好触动了他的心病,加上王氏外戚的挑唆,盛怒之下,成帝下令将许谒问成死罪,许皇后则被废入冷宫; 班婕妤也蒙受了极大的屈辱,避往长信宫。这样,飞燕利用外戚间的矛盾,巧施计谋,终于扫清了通往皇后宝座的两大障碍。
飞燕一心要做皇后,成帝也有了立她为后的念头,没想到,这事到了太后王政君那里却碰了钉子。原来,太后虽不是出身于显赫官宦家庭,却也十分看重门第,她对飞燕出身官奴一事很不以为然,极力反对立飞燕为后。任凭成帝百般求情,太后就是置之不理,使得成帝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尤其令成帝恼怒的是,一些大臣也竭力阻挠立后之事。谏大夫刘辅上疏成帝,指责他 “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母天下,惑莫大焉?” 成帝勃然大怒,将刘辅下狱问罪。幸有众臣相救,刘辅才免于一死。自此,群臣无敢反对者。
正当成帝踌躇之际,一个名叫淳于长的幸臣跑来为他谋划。这淳于长,是太后王政君的外甥,官拜卫尉。他见成帝在太后面前碰了钉子,感到这是一个巴结成帝的好机会。于是,他便经常到太后那里为成帝游说,他一会儿夸奖成帝如何孝顺,飞燕如何贤惠,一会儿又言国家不可一日无后。如此再三,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淳于长终于说动了太后。永始元年(前16),飞燕被册封为皇后,戴上了她渴望已久的凤冠,合德也进封为昭仪,赵家姊妹成为后宫的真正主人。加封之日,成帝不忘淳于长的说项之功,降旨封他为定陵侯。飞燕父亲赵临也被封为成阳侯。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飞燕当上皇后以后, 与其妹合德双艳并峙,专宠后宫。许多妃嫔根本难见君王一面,只能暗地自叹命薄,正是:
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随着时光的流逝,飞燕姐姊又开始担忧起来 在宗法制盛行的汉代,母以子贵,对于后宫中的妃嫔来说,则更是如此,一旦生有子嗣,便可保证一生的荣华富贵; 否则,随时都有失宠甚至被打入冷宫之虞。飞燕姊妹虽然长期侍奉,却始终未能生下一男半女; 与此相反,成帝偶尔临幸的其他妃嫔宫女,不少人都怀孕、生子,对此,飞燕姊妹又惊又怕。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她们决定铤而走险,由飞燕幕后操纵,合德前台动手,姊妹俩合力铲除潜在的对手。
元延元年(前12),后宫中一位名叫曹宫的宫女怀孕了。原来,成帝曾偷偷与她幽会过几次,遂致珠胎暗结。这年的十月,曹宫分娩,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事不知怎地传到了合德的耳朵里,合德闻知,立即指使打手中黄门田客去除掉曹宫母子。田客秉承主子之命,派人矫诏用丸药毒杀了曹宫。为了杀人灭口,合德又将服侍过曹宫的六个宫婢抓了起来,威胁她们说: “你等虽没有罪过,但也必须去死。” 于是,在合德的淫威之下,六个无辜的宫婢也被迫投环自尽。不久,合德又打听到曹宫所生男孩的下落,就派一个名叫李南的宫官,持诏将婴儿抱走。这个出世未久的婴儿最终也未逃脱合德的毒手。
成帝得知此事后,十分气恼,但却慑于赵家姐妹的骄悍,只好不了了之。
第二年,后宫中的许美人又生下了一男孩,成帝看到自己终于有了子嗣,心中十分欢喜,当下便把此事告诉了合德。孰料,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只见合德柳眉竖起,怒形于色,指着成帝诘问道: “陛下常骗臣妾说是从中宫姐姐那里来,既然是来自中宫,许美人的孩子又是哪里来的?难道陛下要另立许美人为后不成?” 言罢,捶胸顿足,从床上滚到地下,用头撞门边的柱子,并大放悲声: “今天就打发我走好了!” 饭菜送上来,她也不睬一眼。
面对合德突如其来的举动,成帝一时弄懵了,呆呆站在那里,半晌才说: “好心告诉你,没想到你却这般难言,你这人真不能与你说事。” 由于一时烦闷,成帝干脆也罢了膳食,只是坐在那里陪着。
合德见成帝有点服软,便乘机撒泼道: “陛下曾说不辜负我们姊妹。如今许美人生了孩子,陛下有负于我们,该怎么办?”
成帝道: “我原是依着前约,不立许美人,使天下无出赵氏之上,你尽可放心了!”
果然,不出多久,成帝诏令中黄门靳严向许美人索要婴孩,将小儿装入苇箧之中,送到合德居处,由合德与成帝私下观看。之后,他们又把苇箧封好,由宫婢取出,交与掖庭狱丞籍武偷偷埋掉。
合德连毙两婴,致使成帝从此绝嗣,只能在皇族中另择皇储。
绥和元年(前8),诸王来朝,围绕着立储问题,众藩王之间自有一番明争暗斗,其中,争夺的中心人物是中山王刘兴以及定陶王刘欣。刘兴系成帝少弟,为冯昭仪所生; 刘欣乃是定陶王刘康嗣子,其祖母乃是元帝之傅昭仪,生母丁姬系刘康之妾,刘欣自幼丧父,跟随祖母傅昭仪长大,承袭王爵。博昭仪早为王太后,素有智谋,她见成帝中年无子,想把孙儿过继过去,便与刘欣一同赴京。到京后,傅昭仪祖孙二人除了结交朝中权贵外,还向飞燕皇后大行其贿,求其代为美言。飞燕得了财宝,欢喜自不必言,又念自己年长无子,正需找个依靠,便一口应承下来,此后,飞燕常在成帝面前为刘欣说情,盛赞其贤德。果然, 第二年, 成帝立刘欣做了太子。
自己权宠压后宫,又有太子以为后援,飞燕姊妹可谓盛极一时。
俗话说: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正当飞燕姐妹权势处于顶峰时,厄运开始向她们袭来。
绥和二年(前7)三月十八日,成帝宿于未央宫的白虎殿。天至将明时,穿着袜裤的成帝想起床,去拿衣服时,却失手跌到地上,口不能言而死。成帝体格健壮,素无病恙,如今突得暴病而亡,一时间,宫廷内外众说纷纭,怀疑的焦点集中在合德身上。飞燕姐妹承宠已久,在宫中树敌甚多。成帝一死,众人便乘机群起而攻之。皇太后王政君下令大司马大将军王莽追查此事,矛头直指合德。在此形势下,合德深感大势已去,只得自杀。
成帝驾崩,飞燕感到失去了靠山;合德之死,则使她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幸喜哀帝刘欣即位后,念及当年推举有功,对她仍是礼仪有加,尊她为皇太后,并封飞燕之弟赵钦为新成侯。
不久,朝中大臣交相奏章,揭发飞燕姊妹残害成帝子嗣之事,意甚汹汹。但哀帝仍念旧情,根本不予追究,只将赵钦削职发配,敷衍了事。
飞燕虽然暂时逃过了这一关,却又陷进了更大的政治斗争漩涡。当时,哀帝一派的傅氏和丁氏外戚,与在朝掌权的王氏外戚争权夺利,斗争十分激烈。在这场斗争中,飞燕出于自身的考虑,站到傅、丁外戚一边,使得王氏十分忌恨。
元寿二年(前1),哀帝崩,王氏外戚扶持平帝刘衎登上了帝位。是年,平帝才9岁,朝中大权一并归于王氏。王氏取得绝对权势后,大肆讨伐自己的旧敌,飞燕的处境十分艰难。
时隔不久,王氏外戚以残害皇子的罪名,将飞燕削去太后封号,幽禁在北宫。随即又废为庶人,令其迁出皇宫,移住成帝的延陵。
在一次重于一次的打击下,飞燕彻底绝望了,终于含恨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