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牙

长阳县渔峡口有个出名的老讼棍，叫覃南轩。他到长乐县亲戚家来玩，酒席上听到讲杜老幺，他慢条斯理地说：“读书之人说话，何苦要拿杜老幺当人物嘛？被他牵起转圈的，尽是少才学缺涵养的人嘛。有才学有涵养的，哪里会睁起眼睛上当嘛？”

当着覃南轩的面，亲戚和陪客嘴巴上都转了话题，心里都咕咕叽叽：横直你还没有吃过他的亏，该你讲狠，可不该话里有话训人哪！都不服气。覃南轩精怪，看出来了：哼，我是没得功夫，要是我哪一天碰上了那个姓杜的，往后就该你们讲我啦！

酒席一散，覃南轩出门打转。没走几步，陪客告诉他：“哟，杜老幺来啦。”

覃南轩正在剔牙齿，他叼着牙签看了看，杜老幺年纪轻轻，跟渔峡口的种田汉没有两样。他叫住杜老幺：“杜老幺兄弟，幸会幸会。”

杜老幺说：“我怎么面生呀？”

陪客说：“这是渔峡口的覃南轩覃——”

话没说完，杜老幺着了一揖：“哦，覃老爷。”

覃南轩慢慢地说：“你在忙什么呀？”

杜老幺答：“不敢称忙，有点小事。”

覃南轩说：“既然不忙，我想请你去喝杯茶呢。”

杜老幺赔笑说：“担当不起呢。”

覃南轩说：“也没有别的事，我只想当面领教一下，百闻不如一见嘛。”

陪客说：“覃老爷抬举你呢！”

杜老幺为难了：“没想到覃老爷这样抬举我哪！覃老爷说个地方，我把小事交了差再来，行吗？”

覃南轩又剔起牙缝，冷腔冷板说：“你有什么事嘛？”

杜老幺说：“唉，我老板的几只狗子，为抢骨头搞得满屋不安哪！”覃南轩说：“狗子抢骨头嘛，这有什么不得了的？”

杜老幺说：“昨天闹了一夜呀！”

覃南轩冷笑说：“不简单呢，你还管狗官司！”

杜老幺话里头有话：“它汪汪乱叫，扒到人缠，不管不好吧？”

覃南轩说：“甩它几棍嘛。”

杜老幺说：“看老爷说的！弄个水清明白了再打唦。今日天亮以后，我留心看了看那条乱汪的狗子，它舌条乱舔，前脚爪子不住在嘴边头乱抓。我想弄个究竟，老板催我搬梯子捡屋。刚才吃了中饭，我看那条狗子还在乱抓乱汪，猜想是它嘴里头有什么毛病，我捉过来，掰开它的嘴一看，唉——”

覃南轩问：“你跟狗子叹个什么气呀？它究竟是什么毛病嘛？”

杜老幺说：“唉，几根骨头沫子卡在它牙齿缝里啦！老板叫我快点寻根棍来，跟狗子剔牙齿去呢！”

陪客忍不住笑，躲到一边。覃南轩气呀，气得牙签子戳进腮帮儿里头去啦！

柳合甫讲述　王作栋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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