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日益严重的疫情,顾方舟心急如焚。他在1959年给上级的报告中忧心忡忡地写道:
如果脊髓灰质炎的发病率不高,预防工作可以慢些开展,但如今脊髓灰质炎的发病率很高,那么可以肯定的是,有朝一日终会在某年某地来一个大爆发。1947年柏林市的大爆发(发病率78.1/10万人)应该作为我们的前车之鉴,事实上1955年我国南通、1956年温州的大流行已经向我们敲起了警钟。
1959年3月,卫生部决定派顾方舟等四人到苏联考察脊灰疫苗的生产工艺。
所谓疫苗,就是人使用之后,可以对传染病产生免疫力,从而阻断传染病发生、流行的生物试剂。有些传染病,人本身对它没有免疫力,也就是说,体内没有针对这个病原体(也就是常说的抗原)的抗体。使用了疫苗后,疫苗能够刺激人体产生抗体,这样,当传染病来袭时,人就不会生病了。
当时,疫苗主要分为减毒活疫苗和死疫苗两大类。减毒活疫苗,是减少病原体毒性,使之既能激发人体产生持久的免疫力,又不会让人体生病;死疫苗又叫灭活疫苗,是将病原体杀死而制成,但也能激发人体的短暂免疫力。
减毒活疫苗就像养了只大藏獒,凶猛异常,吓退敌人没问题,但驯服得不好的话,可能咬了自己;死疫苗就像养了只小腊肠犬,倒不担心咬伤自己,但能不能吓退敌人就难说了。
1953年,在美国脊髓灰质炎基金会的支持下,索尔克医生在实验室里成功地培育出了全部三种脊髓灰质炎毒株。索尔克把病毒杀死制成疫苗,并在患脊髓灰质炎康复的儿童身上进行了实验,结果证实实验者血液中脊髓灰质炎抗体增加了。接着,索尔克在自己、妻子和孩子身上进行了接种实验,他们体内出现了相应的抗体,并且没有患上脊髓灰质炎。1954年,美国有200万儿童接受了索尔克的疫苗实验,结果表明,这种疫苗保护儿童免受脊髓灰质炎侵害的有效率为80%~90%。
在索尔克研究灭活疫苗之前,世界上已有三个研究小组在研究减毒活疫苗。其中,美国的Sabin教授的三个型“脊灰”病毒的毒力最低。不久,美国的Salk教授就成功研制出了死疫苗,效果不错,已在美国批准上市了。苏联也已掌握了死疫苗的生产工艺。
卫生部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决定派顾方舟出国了解具体情况。鉴于当时恶劣的中美关系,派人赴美考察显然不现实。于是,顾方舟又一次被派往苏联,和他一起去的,还有三位年轻的科学家。
火车喷着粗大的黑色烟柱,呼啸着向苏联奔去。此时的中苏关系,已经远不如当初那般甜蜜。三年前,中苏对斯大林的历史评价产生分歧,此后两国关系便渐渐降温;一年前,双方又因“长波电台”和“联合舰队”事件产生了争执。两国关系迅速转冷,这两个社会主义大国,已没有往日的亲密友谊了。
因此,当顾方舟再次踏上苏联的土地时,尽管还是那片白墙红瓦、镂花装饰,尽管早秋阳光灿烂,他的心里却有阵阵寒意。接待他的官员,不再有当年的热情和真诚,即便是一些对时局并不了解的苏联人,对他们也是满脸的提防和谨慎。
这一切,让顾方舟深感失落。重回旧地,他感到的不是温馨,而是猜忌和冷漠。苏联,这个他在此度过了四年青春的地方,这个教给他知识的地方,这个让他梦想腾飞的地方,已经渐行渐远了。
同行的另外三位年轻科学家,也对苏联人的态度恼怒不已。但是,顾方舟深知自己肩负着国家交付的任务,怎能因个人受了冷落而置责任于不顾呢?他安慰着那三位第一次来苏联的科学家,嘱托他们,要一起忍气吞声,不要计较个人的荣辱,只需认真考察。
不料,刚到俄罗斯联邦血清疫苗研究所,所长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他对初来乍到的顾方舟傲慢地说:“顾,有些事我要给你说清楚。根据中苏协议,你来这里考察。但是,有些东西是保密的,不能透露给你的。”
顾方舟一听,就知道这个所长有意让自己难堪,自己若唯唯诺诺,反而露了怯。他用一口熟练的俄语毫不客气地反问道:“所长先生,请问我来这儿考察,什么东西是可以透露的,什么东西不能透露?”
这个所长丝毫没有料到顾方舟竟能有礼有节地反击,竟愣在了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根据中苏协议,所长需毫无保留地介绍疫苗的研发、生产情况,自己只是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而已,又怎么能真的承认有“不能透露”的?他只好承认自己的“口误”,向顾方舟道歉。
顾方舟便开始了他的考察。
在顾方舟赴苏之前,他已经对脊髓灰质炎疫苗的研制有了一些探索。1958年,顾方舟开始着手探索疫苗的生产工艺。传统的疫苗制备多用猴肾细胞,但由于国内猴肾细胞的来源不足,于是顾方舟等人积极探索寻找能代替猴肾的组织,以制备脊髓灰白质炎疫苗。他们希望用人羊膜代替猴肾以制备安全有效的疫苗。通过人羊膜细胞培养的研究,顾方舟找到了鉴别人羊膜质量好坏的标准,并证明人羊膜细胞消化的成败与其质量有密切关系,这项研究给各地无条件制备猴肾细胞的实验室提供了经验。
此外,考虑到无毒活疫苗使用后,病毒可以在人体内存在很长时间,可以在人群中传播,因此若能找到可以驱除人体内脊髓灰白质炎病毒的药物,可为无毒活疫苗的使用提供重要条件。顾方舟等人通过组织培养过筛,总共筛选了500多种药物,其中找到较有效的药物两种,它们在组织培养中对脊髓灰质炎病毒都有明显的抑制作用,且两种药物合用效果更好。
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顾方舟对相关资料的收集,比起八年前刚来苏联时的手足无措,已经驾轻就熟了很多。饶是如此,他仍然格外珍惜在苏联的时间,把全部精力投入在疫苗资料的收集上。每天,他都在研究所、图书馆流连忘返。尽管苏联并没有直接从事死疫苗的研发,但他们有大量关于死疫苗研发和生产的资料,足以满足顾方舟一行的需求。他们如饥似渴地阅读着相关文献,一个字都不敢漏掉,碰到重要内容便迫不及待地摘抄下来。
经过几周的研究,他们逐渐揭开了死疫苗的神秘面纱。他失望地发现,Salk教授研究的死疫苗虽有效果,但问题明显——那是一只温顺而金贵的小腊肠。
说它温顺,是因为它控制脊灰流行的效果不尽如人意。我们知道,脊灰是通过消化道传播的,病毒从口中进入人体,进入血液产生毒力,也可从肠道通过粪便排出。
因此,脊灰的防御有两道防线,第一道防线在肠道,第二道防线在血液。第一道防线能够防止人感染病毒,第二道防线能防止侵入的病毒产生毒力。
但是,活疫苗只能产生血液免疫,不能产生肠道免疫,肠道对脊灰病毒仍然敏感。也就是说,Salk的疫苗只能防止已经感染病毒的患者不发病,不能阻止脊灰病毒在人群中的传播。
说它金贵,是因为它费用昂贵。Salk疫苗需要注射三次,每隔一个月注射一次,有时甚至需要注射四次,每次的注射费用都很高昂(高达5美元),这对政府来说是笔沉重的负担。对幅员辽阔、财政拮据的中国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此外,国内也没有生产死疫苗的能力。死疫苗是发酵而来,所需的“199培养基”,国内尚无厂家生产;疫苗需要营养,涉及十多种氨基酸,全部需要进口,价格十分昂贵;就连最普通的、高纯度的蒸馏水,国内做科研还能保证,但无法进行大规模生产……
顾方舟对得到的信息忧虑重重:如果这样,即使完全掌握了死疫苗的生产工艺,国家也无力承担如此庞大的开销。他的眉头紧锁着,希望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他想,也许苏联的科学家对此会有什么解决方法。
于是,他便开始频繁接触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以前的苏联同学更是他重点了解的对象。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得到了一个令他兴奋不已的消息:世界上不仅有死疫苗,还有活疫苗!
原来,美国人也意识到了死疫苗存在的问题。在Salk研究死疫苗的同时,美国同时有三个研究小组在研究减毒活疫苗。其中,Sabin教授用了9000只猴子、150只猩猩进行研究,发现了脊灰病毒的致病机理,所制得的疫苗毒力低且稳定,获得了初步认可。
前面说过,活疫苗是一只“藏獒”。要想让人体主动消灭脊灰病毒,就需要体内有抗体。但是人并没有脊灰病毒抗体,所以病毒才能够感染人类。一旦感染病毒后,人体就能产生抗体——可惜此时为时已晚,人还是会生病。
活疫苗的机理,就是将脊灰病毒的毒力减弱,注射到人体后,人能够产生抗体、同时不会患病。这样,当真的脊灰病毒来袭时,人体就能从容应对了。
美国的一些病毒学家,对Sabin的这只“藏獒”的安全性产生了怀疑。他们担心,活疫苗在使用过程中,可能因发生突变而造成毒力增加,即毒力“返祖”。一旦发生毒力返祖,人就有会因为服用疫苗而得病。因此,美国迟迟不批准Sabin的临床试验。
没法在人体上做试验,就相当于宣判了这个药的“死刑”——即使动物试验效果再好,都无法投入临床试验和应用,更不能上市。
无计可施的Sabin教授,只好把他的疫苗分送给世界各地的著名实验室,希望外国同行们能帮助他进行临床试验。只要国外能够通过疫苗的安全性测试,国内的临床研究就可以启动了。
忧心忡忡的Sabin教授带着他的新疫苗来到了苏联,并受到热情而隆重的欢迎。在列宁格勒,Sabin参加了全苏卫生和医学家的代表大会。在这个盛况空前的大会上,Sabin作了演讲,随后将他的疫苗赠送给了苏联科学家。
《人民日报》对此事亦有记载:
美国科学家把新疫苗送给苏联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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