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

前面提到我读高中时已经结婚，我们兄弟三人读同一所高中。大哥比我们高许多届，与我同时结婚的二哥则只比我高一届。结婚让我们两人都浪费了一年，尤其是对我二哥影响更严重，他完全荒废了课业。像他这样陷入困境的年轻人多不胜数，也只有在目前的印度社会，课业与婚姻会并行。

婚后我继续念书，我在高中的表现还不差，总是能得到老师的关爱。每年学校都会寄成绩单及操行报告单给家长，我的成绩向来表现不俗，事实上我在读完二年级时，还得了奖。五、六年级时，我非常幸运地分别获得四卢比及十卢比的奖学金；奖学金并非人人都能获得，只颁给来自卡提瓦德的苏拉特区最优秀的男生。那时一个班级约四十至五十人，来自苏拉特的男生并不多。

我记得我并不是多优秀，所以每次拿到奖学金或其他奖项时，总是惊讶不已。但我对于自己的品格要求极高，一点微小的过错都能让我流泪。每次遭到斥责，或是老师打算责备我时，都让我觉得难以忍受。我还记得有回遭到体罚，哭得很惨，与其说我在意被罚，不如说我更在意自己品格上有缺失。这事发生在我一、二年级时；在我七年级时也发生了类似事件，那时候的校长很善于管教学生，是个很有方法的好老师，广受学生喜爱。他规定高年级男生必须上体操及板球课，但两者我都不喜欢。在这项规定确定前，我从不参加任何运动，不管是板球或美式足球都一样。之所以对运动敬而远之，我想害羞是其中一项原因，现在看来逃避运动是错的；不过那时我还有个误解，认为体操不能算是教育的一部分。现在我明白体能训练与智能锻炼同样重要。

但我必须说，不做运动并未对我造成实质伤害，因为我曾在书上读到在户外长时间散步的好处，认为非常有道理，所以养成散步的习惯，直到现在依旧如此，散步让我的体魄更强健。

我不喜欢体操是因为我想照顾父亲，只要一放学，我就赶着回家。但强制运动占用了我照顾父亲的时间，我曾请求校长豁免我的体操课，这样我就能照顾父亲了，但他无动于衷。于是在某个星期六，那天上午学校有课，回家后下午四点我又得赶回学校上体操课。我没有手表，靠的是天色来判断时间，但云层让我误判时间，直到男生们都做完体操各自回家后，我才赶到。第二天吉米先生检查签到单，发现我没去，于是问我缺课的原因，我告诉了他，但他不相信，要我付一个或两个安那（十六安那等于一卢比）当作罚款（我已记不清实际数字了）。

他断定我说谎！这事让我十分难受，我又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诚实？我想不出办法。我因此哭了，感到非常痛苦。但我也因此了解到，一个诚实的人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学校犯下轻忽的错误。我依稀记得自己后来不必缴罚款，学校也同意我不必加入强制运动，因我父亲后来写信给校长，表示希望我放学后回家陪他。

虽然我的体力并没有因为忽视运动而下降，但却因为忽视了另一件事付出代价。当时我不知道从哪听来，能否写一手好字与教育程度好坏无关，所以在我去英国前不重视写字。之后，特别是在南非，我看到许多在南非出生受教育的律师及年轻一辈都能写出漂亮的字，让我觉得很羞愧，懊悔自己以前不把字写得美丑与否当作一回事。我发现字写得丑往往会被人认为未接受完善教育，后来我努力改进，但为时已晚，年轻时轻忽写字的影响已无可挽回。希望今天的年轻人能以我为戒，领悟到字写得好确实可以反映一个人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我认为孩童在学写字前，应该先学画画，这样一来孩子可以在画小花、小鸟时，观察到物体的不同、形态各异，学会画画之后再让他学写字，这样他便可写一手好字了。

高中时代还有另外两件事值得一提。我因为结婚而使学业晚了一年，老师希望我能跳过一学期，以弥补落后的时间，这是勤勉的孩子才有的特权。所以我三年级只上了半年课，接着考过暑假前那场考试之后，就升上四年级。从四年级开始，大部分课程是以英语授课，我发现自己如堕五里雾中。几何学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科目，使用英语教课更让我摸不着头绪。老师教得很好，但我就是听不懂。我常觉得沮丧，心想不如回三年级读好了，觉得想在一年内学完两年课程根本是野心太大。但如果重回三年级，不止我丢脸，还会影响到老师，因为这位老师是看我勤勉认真，才推荐我的。正因我考虑到师生都会丢脸，才没有提出转回三年级的事。于是我更加努力，上到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的命题十三时，我才蓦然发现这门课真是容易至极，因为纯粹要求一个人运用论证能力的科目，是不可能太难的。从那时起，几何就变成简单又有趣的科目了。

相较之下，梵语就真的令人头痛了。几何学无须记诵，反观梵语，每一字每一句都必须背下来。梵语同样从四年级开始上，但六年级的课从一开始就让我觉得灰心，因为教课的老师十分严厉，急于鞭策我们。教梵语及波斯语的老师们常想一较高下，不过波斯语老师比较宽容。同学常私底下说波斯语老师人好、随和、体贴学生。这份宽容吸引我，于是有一天我跑去上波斯语的课。梵语老师知道后很难过，把我叫到他身边问道：“你忘记你父亲是毗湿奴教的信徒吗？难道你不想学自己宗教信仰的语言？如果你遇到困难，应该来告诉我。我只是想把自己懂得的一切通通教给你们。你只要再多读一些，就会发现梵语的趣味。你不应该气馁，继续上梵语课吧。”

老师的慈爱让我羞愧，我不能辜负老师对我的关爱。今天我不能不感谢教梵语的老师；假如当初没有学到基本的梵语，日后我读宗教经典就会倍感吃力。其实我很懊悔当初没能深入掌握这项语言，因为我之后才了解到每个印度孩童，不分男女，都应该学好梵语。

我现在认为，印度中高等教育课程除了教本地话以外，还应该教北印度语、梵语、波斯语、阿拉伯语及英语。虽然该学的语言很多，其实也不必因此胆怯。如果我们的教育能够更有系统，学生不必透过第二语言上其他科目的课，我相信学会上述几种语言不但不讨人厌，还能是非常快乐的事。如果学会用科学方法习得一种语言，学会其他语言就相对是容易的。

事实上北印度语、古吉拉特语及梵语系出同源，应视为同一种语言，波斯语及阿拉伯语也是一样。虽说波斯语属于亚利安语，阿拉伯语则属闪族语系，但这两种语言关系十分密切，都是在伊斯兰教兴起后才发展完全的。至于乌尔都语，我不认为是独立的语言，因为它是采用北印度语的文法，字汇则来自波斯语及阿拉伯语；想学好乌尔都语，必须先学波斯语及阿拉伯语，就像想学好古吉拉特语、北印度语、孟加拉国语或马拉提语，都必须先学梵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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