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印度

我在南非的战事支持任务一经解除，便知道该回印度去了，那里更需要我。并不是说南非没有其他工作可做，但我怕留在这里只剩下赚钱一事。

家乡的朋友也催促我早归，我觉得我该回去，多为印度做一些事。至于南非的工作有纳扎先生及麦瑟斯先生协助，于是我要求同事们解除我的职务，但我费尽唇舌才说服他们让我回去，附带条件是未来一年内，若南非需要我，我得立即赶回来。我认为这条件太过严苛，但基于我对南非印度人的感情，只得同意了。

天神以爱的棉线牢牢将我系住，

我便供他驱遣。

十五世纪的印度女诗人蜜拉百（Mirabai）曾如此咏赞，但对我来说，我对南非印度人所怀抱的浓厚之爱，确实如坚韧的棉线难以扯断。人民的声音就如同神祇的训示，这里的友人情真意切、难以拒绝，因此我接受他们的条件，他们才同意让我离开。

我与纳塔尔关系密切，纳塔尔的印度人给予我醇如美酒的关爱，各地都为我召开惜别餐宴，还送我贵重的礼物。

一八九九年我回印度时，也曾收到许多礼物，但这次惜别时的礼品实在太过隆重，其中包括金银饰品与价值不菲的钻石。

我怎么可以接受这些礼物呢？如果我收下这些礼物，我要如何告诉自己：我只求服务大众，不奢望一点回报？少部分的礼物来自律师业的客户，但大部分的礼物是来自感谢我对印度社群付出的南非印度人。我的客户也都在公众事务上帮助过我，我实在难以区分哪些人算是同事，哪些人算是客户。

礼物中有一条价值约五十枚金币的金项链，是要送我妻子的。但这份大礼也是因为我从事公众服务才受赠的，与其他礼物没有两样。

那天收到这么多贵重礼物，我一夜不能成眠，只是心烦意乱，在房里走来走去，怎么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要我拒绝这些价值贵重的礼物确实困难，但要我收下更困难。

即使我愿意收下，但我的孩子与太太呢？一直以来我灌输他们人生以服务为目的的观念，告诉他们服务本身就是报酬。

我家里没有值钱的摆设，生活十足简朴，我们如何能佩戴金表、金链子或钻石戒指？那时我还经常劝人不要贪恋珠宝首饰，现在送来这么多珠宝，我该如何处置？

我决定一件也不收，拟了一封信，为这些贵重物品设立一个信托，由罗斯坦济等人担任信托保管人，嘉惠南非的印度人。翌日早晨我与妻儿商议之后，总算摆脱掉这个沉重的负担。

我知道要说服我太太并不容易，但我知道孩子们一定会跟我站在同一边，于是我决定以他们当我的说客。

儿子们果然马上点头同意，说：“我们不需要贵重的礼物，应该还给大家。以后如果想要珠宝的话，自己再买就好了。”

我听了很高兴，问他们说：“你们愿意帮我劝劝妈妈吗？”

他们回答：“当然，就交给我们办。她也不需要佩戴首饰，她想收下礼物只是为了我们。如果我们说不要，她没理由不放弃。”

然而说说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我太太对我说：“你可能不需要。而你的孩子只要听你说几句话，就什么都听你的，他们也会跟着说不需要。我明白你不要我佩戴这些珠宝的用意，但以后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怎么办？我们得送她们首饰啊！何况谁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愿丢掉这些人家好心赠送的礼物。”

于是我们展开一场滔滔不绝的争辩，太太以眼泪加强攻势，但孩子们很坚定，我也毫不动摇。

我温和地劝她：“现在谈孩子结婚还早，我们也不想他们太年经就结婚。等他们长大后，可以自己想办法。况且我们也不想替儿子找那种只爱首饰的媳妇。就算到时候真的得准备珠宝，还有我啊，你再跟我说就行了。”

“问你？我这次算是看清你了，你要抢走我的珠宝，不肯让我好好保有这些东西。我还能指望你以后买珠宝给媳妇吗？你只想把孩子们变成圣人！不行，这些首饰绝不能退。你不能对我的项链主张权利！”

我反驳道：“人家送这项链，是因为你的服务还是我的服务？”

“没错，是你的服务。但你的服务就等于是我的服务！我为了你日夜操劳，难道不算服务吗？你要我做这么多事，逼得我痛哭流涕。我是替他们做牛做马！”

这话刺进我的心，部分也是实情，但我仍然决意退还这些首饰。最后我总算取得妻子的同意，从一八九六年至一九〇一年收到的首饰全数捐给信托，存放在银行里，根据我或其他信托托管人的意愿，供本地印度社群之用。

尔后我为服务公众筹募资金并因而必需动用这笔信托时，最后总会另外募集到所需的金额，因此不太需要动用信托的钱。这笔资金现在还在，需要时也会从中动用，但仍然不断累积孳息。

我从不后悔自己这么做，这些年过去了，我太太也看出这是明智的做法，使我们免于财富的诱惑。

我深信从事公众服务之人不该收取贵重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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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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