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如16世纪开启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从未真正战胜过非洲的小农一样，西方的民主与人权模式也不可能将世界每一个角落纳入受其限制的轨道。

自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贝宁首当其冲，开始了多党民主选举制，随后在整个非洲大陆形成民主化浪潮，造成社会的急剧动荡。克雷库(Mathieu　Kerekou)早在1972年发动政变上台后，实行人民革命党一党执政和一系列过激的政策，导致80年代后期出现全国性的危机，仅1988年就有三次未遂政变。1989年12月，人民革命党执政的贝宁政府在“街头革命”和债权国的压力下作出让步，宣布放弃社会主义道路，实行多党制。全国有50个政党进行了注册。1990年2月在科托努召开了社会各界、各政党组织代表共524人参加的全国会议，历时10天，经过激烈辩论，最后通过决议，认为人民革命党政权已经完全失去人民的信任和合法性，应全部解散。会议决定成立临时最高权力机构“共和国最高委员会”和以索格洛(Nicéphore　Soglo)为总理、为时一年的过渡政府，负责筹组未来多党选举事宜。

1990年公民投票通过新宪法，1991年2月经普选产生64个议席的国民议会。3月贝宁开始多党选举，索格洛以67.61%的得票率胜出，克雷库坦然接受了这一结果，从而使贝宁完成了一次不流血的政权更迭。许多非洲法语国家的政治反对派纷纷仿效，即通过召开全国性的国民代表大会来和平夺取政权。1990年3月至1993年1月，加蓬、刚果(布)、多哥、马里、尼日尔、马达加斯加、乍得等法语国家先后召开了全国会议。

非洲法语国家的民主化与法国的态度变化密切相关。当贝宁的全国会议在科托努召开时，巴黎市长雅克·希拉克(Jacques　Chirac)在布基纳法索发表声明说，多党制也许并不适合非洲。但数月之后，法国总统、社会民主党人密特朗在拉波勒第16届法非峰会上一再强调“民主是普遍原则”，公开宣布法国对非援助要同非洲国家的民主化进程挂钩，强调其提供援助的多少取决于受援国民主化和尊重人权的程度。他提出的民主模式是“代表制度，自由选举，多党制，新闻自由，司法独立，拒绝审查”^[1]。

密特朗总统的声明，不仅给参加峰会的非洲国家首脑们、而且给那些寻求政府变更的非洲组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法国政府后来发表的关于未来援助政治条件的声明语气温和了不少，但是，非洲法语国家的民主化进程还是大大加速了。1991年11月，在巴黎召开的第四次法语国家会议上，密特朗总统特别指出非洲国家可以自由决定其民主化进程的性质和步伐，这表明法国将以更加灵活的方式使用民主标准。1992年的非洲法语国家峰会在加蓬首都利伯维尔召开，一些非洲领导人提出要同步推进民主、寻求社会经济发展并维护安全有一定困难。法国总理皮埃尔·贝雷戈瓦(Pierre　Bérégovoy)为此提出，法国的非洲盟友应该坚守下列顺序安排：安全第一、发展其次、民主化最后。^[2]

几乎所有的西方国家都通过政治和经济手段逼迫非洲国家接受西方的政治模式和价值观念。1991年7月，西方七国首脑会议还作出共同规定：向非洲国家提供经济援助和减免债务必须同这些国家是否实行“民主化”相联系。面对西方强大的政治压力，经济困难、严重依赖外援的非洲国家不得不屈从。然而，非洲法语国家并非全部模仿贝宁的做法，如喀麦隆和刚果(金)。

喀麦隆政府顶住了反对派的压力，始终没有召开全国会议，采取了渐进式的并由政府主导的多党立法选举。选举结果是执政的“喀麦隆人民民族联盟”获议会多数，但结束了一党制。大选过后，反对党开始分化瓦解，许多名存实亡。

刚果(金)的执政者蒙博托于1990年底被迫宣布实行多党制，但拒不放弃权力，结果造成社会的激烈动荡和冲突，最终反对派以武力和战争的方式，实现政权的更迭。1993年1月—1995年5月，曾出现两个“议会”和两个“政府”并存的混乱局面，分属支持蒙博托(Sese　Seco　Mobutu)和以齐塞克迪(Etienne　Tshisekedi)为首的反对派两大阵营。1996年10月，以老卡比拉为首的“解放刚果-扎伊尔民主力量联盟”反政府武装利用蒙博托出国就医的机会，发动了武装推翻金沙萨政权的斗争。1997年5月，反政府武装占领首都金沙萨并夺取了政权，改名刚果民主共和国，老卡比拉任总统。之后，国家又很快陷入内战，2001年初老卡比拉被杀，其子小卡比拉(Joseph　Kabila)上台，2003年，政局才趋于稳定。

不过，密特朗在拉波勒的声明推动了非洲法语国家的民主运动。在1990—1993年期间，几乎所有法语国家都发生了重大的政治变革。事实上，改革并不局限于法语非洲，20世纪90年代初的民主化浪潮横扫了整个非洲大陆。尽管如此，法语非洲和非洲其他地方还是有一个重要区别，即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召开了全国会议。只有塞内加尔没有类似的经历，有学者解释该国民主的表现能够令反对派组织满意。^[3]这也得归功于1980年桑戈尔总统的主动引退，总理迪乌夫继任，又在1983、1988和1993年连续三次当选，直至2000年被民主党候选人瓦德击败。

[1] François　Mitterrand,　A　l'occasion　de　la　séance　solennelle　d'ouverture　de　la　16^ème　conférence　des　chefs　d'état　de　France　et　d'Afrique,Le　discours　de　La　Baule　(June　20,　1990).http://www.rfi.fr/actufr/articles/037/article_20103.asp
[2] 罗尔·范德·维恩:《非洲怎么了——解读一个富饶而贫困的大陆》(赵自勇、张庆海译),广东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5页。
[3] 罗尔·范德·维恩:《非洲怎么了——解读一个富饶而贫困的大陆》,第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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