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辟：百合花旗再飘扬

拿破仑帝国崩溃以后，在大革命中被赶下王座的波旁家族先后两次复辟。象征王室的百合花旗重新飘扬在法国上空，取代了象征“自由、平等、博爱”的三色旗。在反法联军刺刀的保护下，旧制度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1814年4月6日，拿破仑第一次退位，此后不久，流亡多年的路易十八便匆匆赶回法国，开始了波旁王朝的第一次复辟。路易十八是普罗旺斯伯爵、路易十六之弟，早年颇有自由思想，曾在1789年召开的三级会议中支持第三等级的诉求。1791年，他与兄长路易十六一同出逃，有幸摆脱追捕逃到布鲁塞尔，而路易十六却被押回巴黎送上了断头台。眼见王兄身首异处，愈演愈烈的革命浪潮更是侵犯了家族的根本利益。在这种情况下，路易十八的思想发生了变化，开始仇视革命，很快就成了流亡贵族的首领，他积极组织力量与反法联军一道入侵法国。

路易十八

无论多么痛恨大革命，路易十八也清楚地认识到要想完全复辟旧制度是不可能的。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他需要实现旧制度与大革命的妥协，平衡随着复辟而归国的流亡贵族和在革命中发展壮大的资产阶级之间的利益冲突。在这种“中庸”思想的指导下，路易十八在登基后不久便颁布了一部“钦赐”《宪章》。《宪章》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大革命的成果，承认人民的部分基本权利，但同时又对立法机构的权力做了相当的限制，而赋予国王以极大的权力。可就是对这样一部已经十分反动的《宪章》，流亡归来的极端王党分子仍不愿接受，在这些自认为在大革命中受到“迫害”的贵族的怂恿下，复辟王朝在政治上不断右转。极端王党分子完全排斥资产阶级的政治参与，大批流亡贵族进入政府担任军政要职，享受高官厚禄。在复辟王朝的种种不得人心的举措中，最令广大法国人民无法接受的是当局把处决路易十六的日子定为“国丧日”，这无异于对法国大革命的根本否定。正是复辟王朝的倒行逆施，使拿破仑得以奇迹般地东山再起，书写了“百日王朝”的传奇篇章。

1815年6月，拿破仑在滑铁卢被反法联军打败，再次退位，之前在拿破仑归来时仓皇出逃的路易十八回到巴黎，开始了波旁王朝的第二次复辟。为蛊惑人心，路易十八在复辟之初曾假惺惺地表示要“宽恕误入迷途的法国人”，但随着权力的稳固，他很快就撕下了伪善的面具，掀起了一场骇人听闻的“白色恐怖”。在镇压的浪潮中，极端王党分子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反动倒算”，肆无忌惮地展开报复。“弑君者”（指革命初期投票赞成处死路易十六的人——作者）、共和派人士、拿破仑军队官兵等曾与波旁家族为敌的人首当其冲，遭到逮捕、流放乃至杀害。

在复辟王朝的高压政策之下，极端王党分子在当年8月的议会选举中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消息传来，得意忘形的路易十八赞叹道：“如此议会，举世无双！”这届顽固保守的议会由此被称为“无双议会”。在第二次复辟以后，法国与反法联盟各国签订了极为苛刻的《巴黎条约》，根据条约规定，法国要付给各国近7亿法郎的赔款，国土被联军占领5年，每年1.5亿法郎的占领费由法国承担。面对如此巨大的财政压力，当务之急是发展生产，恢复多年战争给法国经济造成的创伤，可把持“无双议会”的极端王党分子丝毫不顾国家利益，执意要求立即恢复其在旧制度之下享有的种种经济特权，这不仅令路易十八难以接受，甚至渐渐引起了反法联盟各国的警觉：他们担心“无双议会”的顽固不化会在法国引发新的革命，进而威胁自己的利益。他们开始对路易十八施加压力，使其在次年9月解散了这个刚成立一年、曾被自己拍手称赞的议会。

“无双议会”解散以后，自由主义势力开始在法国复兴。当时，无论路易十八还是反法联盟都认为适度的让步可以缓和社会矛盾，从长远来看有利于维护复辟王朝的统治，因此法国人民开始进行一些自由主义的尝试。曾经遭到极端王党分子排挤的资产阶级重回政治舞台，他们在选举资格、军官擢升、宗教信仰、出版自由等方面都进行了一些有利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改革，因“白色恐怖”而一度沉闷的政治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就在法国沿着君主立宪制的轨道稳步前进的时候，一次突发事件打破了这一进程。1820年2月13日，王侄贝里公爵在巴黎歌剧院门口遇刺身亡。贝里公爵是路易十八之弟阿图瓦伯爵的儿子。作为国王的侄子，贝里是王位潜在的继承人之一，对他的刺杀行动无疑有着使波旁王朝绝嗣的动机，这令路易十八惊恐万分。贝里公爵的遇刺为复辟王朝时期自由主义的尝试画上了句号，法国的政局急剧右转，曾经受到压制的极端王党分子再次抬头，控制了议会、内阁，对资产阶级所进行的自由主义改革展开了全面的反扑，一场新的“白色恐怖”再次笼罩在法兰西上空。一场以宗教复辟为主要内容的“黑色恐怖”（因教士身穿黑色袍服而得名——作者）也随之而至，教会势力重新控制了在大革命期间已实现了世俗化的教育事业。

查理十世

1824年9月，路易十八去世，其弟阿图瓦伯爵即位为查理十世。查理十世也是路易十六的幼弟，在法国大革命爆发以后长期流亡国外，此时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如果说路易十八还愿意对大革命做一些妥协的话，那查理十世则是一个毫不退让的“死硬分子”。作为极端王党分子的首领，查理十世甚至连君主立宪制都无法容忍，他曾表示“即使去砍树也不会像英王那样进行统治”，他决意在路易十八的基础上全面恢复旧制度，重新成为大权独揽的专制君主。

为向法国人民昭示自己的“雄心壮志”，查理十世执意在兰斯大教堂举行了盛大的加冕仪式。兰斯大教堂在法国的政治生态中有着非同一般的象征意义：496年，法兰克王国墨洛温王朝的开国君主克洛维即在此加冕。查理十世的举动无非是想向人们宣告自己统治的合法性，可经历了革命思潮洗礼的法国人民对此却并不买账。在表演完加冕礼这出“闹剧”以后，查理十世又制定了极其反动的“赔偿法令”，“慷慨”地宣布由国库出资，向在大革命中被没收了财产的流亡贵族提供一笔丰厚的补偿金，数额为其在1789年财产收入的20倍，赔偿金总额接近10亿法郎，这一沉重的担子全都落到了法国人民的肩上。

自己肆意妄为犹嫌不足，查理十世还任命了以反动和保守而著称的波利尼亚克组成了清一色极端王党分子的内阁，在内政外交上全面向旧制度倒退。查理十世是一个顽固但并不精明的统治者，他和手下极端王党分子的胡作非为不仅丝毫无助于强化自己的统治，反而帮助其反对者——自由派人士博得了舆论的同情，后者通过小册子的形式开展广泛的政治宣传，鼓动民众对复辟王朝的不满情绪，逐渐在社会上赢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

1825年，资本主义世界的第一次生产过剩危机席卷法国，大批工厂倒闭、工人失业，经济危机使政治危机进一步加剧了。当年还发生了规模罕见的农业歉收，吃饭问题困扰着绝大多数法国民众，许多地区饿殍遍野。在农、工、商业全面萎缩的情况下，人民对复辟王朝的仇恨日甚一日。

查理十世即位以后，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因此长期不敢组织议会选举，但在社会舆论的强大压力下，他被迫在1830年3月进行了新的选举。在这次选举中，自由派人士在议员数量上取得了优势。18日，221名自由派议员联名向查理十世提交了一份《致辞》，公开提出“陛下政府的观点要永远达成陛下人民的愿望”，要求罢黜反动的波利尼亚克内阁，建立真正的代议制民主，将权力交还给选举产生的议会。查理十世怎么能容忍自己大权旁落，沦为统而不治的虚位元首？他断然拒绝了《致辞》中所提出的要求，进而将挑战自己权威的议会解散，准备进行另一次选举。

为转移日益激化的国内矛盾，同时也为了提高波利尼亚克内阁的声望，当年6月，查理十世悍然下令对北非的阿尔及利亚发动了一场侵略战争。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法军，阿尔及利亚的统治者很快便举起了白旗，但阿尔及利亚民众在辽阔的国土上开展了不屈不挠的反抗斗争。他们充分利用自己熟知地形的优势，一次又一次重创侵略者，给法军以沉重的打击。查理十世的如意算盘不仅没能实现，反而将已经风雨飘摇的法国拖入了一场不正义又得不偿失的战争之中，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复辟王朝的垮台。

7月初，新的议会选举开始。面对再次获胜的自由派，恼羞成怒的查理十世在25日颁布了《七月敕令》，第二次宣布选举无效，并通过了新的、对以贵族为主的王党分子十分有利的选举法，命令在新选举法的基础上再次进行选举。

查理十世对议会选举结果的横加干涉和对国家法制的肆意破坏令人瞠目结舌，也彻底点燃了在自由派人士和广大民众心中积郁已久的怒火。在燥热的7月，一场新的革命即将在巴黎爆发，将波旁王朝的统治彻底埋葬。历史潮流，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经历了法国大革命洗礼和拿破仑帝国荣耀的法国人再也无法容忍查理十世的倒行逆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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