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亚联邦民主共和国成立之时,埃革阵基本完成了政治上破旧立新的工作。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作为国家的执政党联盟,由提格雷人民解放阵线、阿姆哈拉民族民主运动(Amhara National Democratic Movement, ANDM)、奥罗莫人民民主组织和南部埃塞俄比亚人民民主组织(Southern Ethiopia People's Democratic Organizaiton, SEPDO)四个政治派别组成。除了这四个主要的成员外,埃塞俄比亚还有几十个登记在册的政治党派,影响力较大的有阿法尔人民民主组织(Afar People's Democratic Organization, APDO)、甘贝拉人民解放组织(Gambela People's Liberation Organization,GPLO)、埃塞俄比亚索马里人民主联盟(Ethiopian Somali Democratic League, ESDL)、哈拉里人民民主联盟(Harari People's Democratic League)、古姆兹人民解放运动(Gumuz People's Liberatin Movement, GPLM)和贝尼山古尔人民解放运动(Benishangul People's Liberation Movement, BPLM)。新宪法确定联邦政府的职责为:国防、外交和制定促进公共利益的政策。联邦政府由九个具有自治权的地方州组成,实行两院制,其中人民院是立法机关,掌握国家的最高权力,而联邦院则代表各民族和族群的利益。两院的成员都通过民主方式选举产生,任期为五年。联邦国家的首脑为总统,而政府元首为国家总理,总理向人民院负责。每个拥有自治权的州都有由州议会选举出的州总统。
1995年以来,虽然埃塞俄比亚的政治发展总体上比较顺利,但是与厄立特里亚的关系问题却不断给埃塞俄比亚的政治发展带来麻烦,并使非洲之角的地区安全局势变得异常复杂。
通过1993年4月的投票,厄立特里亚最终成为独立的主权国家。[1]但是,厄立特里亚与埃塞俄比亚的边界问题迟迟未得解决,种下了两国交恶的种子。在反德格集团的斗争中,两国的执政党提格雷人民解放阵线和厄立特里亚人民解放阵线有过紧密的合作关系:厄立特里亚人民解放阵线在提格雷人民解放阵线发展早期为它提供过重要的军事训练和支持,而提格雷人民解放阵线则在厄立特里亚人民解放阵线最为困难的时期提供大量的战斗人员。在提格雷人民解放阵线一步步走向政治顶峰的过程中,厄立特里亚人民解放阵线一直是它最重要的盟友。
厄立特里亚从埃塞俄比亚政治体中独立出来之后,力图通过进口埃塞俄比亚的原材料发展本国贸易、服务业和制造业,从而返销到埃塞俄比亚市场。1992—1993年,厄立特里亚生产的66%的制造品被销往埃塞俄比亚,从埃塞俄比亚进口的商品主要有谷物、工业原材料、木材、棉花、糖、油菜籽、烟叶、铁及纱线等。1997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报告指出,厄立特里亚食品消费的55%来自于埃塞俄比亚。[2]双边贸易中使用的都是埃塞俄比亚的货币,这为那些在埃塞俄比亚与厄立特里亚之间从事转口贸易的商人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厄立特里亚独立后,政府采取了发展转口贸易的战略。许多厄立特里亚人在埃塞俄比亚政府中任职,并且参与到货物转运和流通行业中来。厄立特里亚商人可以平等地得到埃塞俄比亚的银行贷款,他们大量买进埃塞俄比亚的农产品(咖啡等),再利用厄立特里亚的销售网络,将商品卖到世界各地。他们还通过隐瞒收入或是将钱汇回厄立特里亚,躲过埃塞俄比亚政府规定的各种税收。埃塞俄比亚人在这种贸易关系中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厄立特里亚人的贷款使银行资金流动性不足,利率上升。埃塞俄比亚本国人发现,取得银行贷款越来越困难了。有些埃塞俄比亚人认为,把持埃塞俄比亚政府职位的厄立特里亚人夺去了他们的从政机会,因而把厄立特里亚人看作外来的殖民主义者。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厄立特里亚的埃塞俄比亚人要想经营自己的生意、申请工作许可证或是进行投资,就必须花钱购买厄立特里亚代理人的名字才行。由于这种情况的存在,厄立特里亚可以从阿萨布和马萨瓦港口攫取大量的利润,而埃塞俄比亚方面多次提出由联合经济委员会商谈价格变动的主张却一直没有得到厄立特里亚的回应。商业投机使得进出口货物运费不断上升。许多有着丰富管理经验的埃塞俄比亚籍管理人员逐渐被对港口事务不熟悉的厄立特里亚人所取代,港口工作效率大幅下降,运输成本攀升,埃塞俄比亚国内的各项消费品价格随之高涨。从1996年开始,许多的埃塞俄比亚商人为了节省转运成本,避免通过厄立特里亚境内的港口,逐渐选择吉布提作为转口贸易港,并从吉布提市先进的炼油厂进口大量的石油产品。厄立特里亚阿萨布炼油厂的生意大幅下降。这种做法逐渐为越来越多的埃塞俄比亚商人所采纳。
在逐渐失去了转口贸易的经济优势之后,厄立特里亚于1997年开始发行纳克法(nakfa),将之作为与埃塞俄比亚比尔等值的本国货币。但是,埃塞俄比亚方面拒绝了厄方的提议,宣布此后两国之间的贸易将被纳入一般性国际贸易的范畴,进出口商品都将以硬通货的方式报关。1997年12月,在厄立特里亚正式宣布纳克法为国家唯一的合法货币时,埃塞俄比亚已经发行了新版货币,使得厄立特里亚政府手中持有的旧版比尔成为废纸,这种做法激怒了厄立特里亚政府。更加严重的是,新版比尔上的地图将厄立特里亚的一部分纳入了提格雷省的地域,这对于刚刚赢得独立的普通厄立特里亚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在边境地区,农牧民有关牧地和耕地的争执往往发展成严重的武斗。1997年8月,巴达(Bada)地区发生了严重的边民冲突,引起了双边政府高层的重视。在伊萨亚斯的提议下,两国于当年11月13日在阿斯马拉举行了第一次联合边界委员会(Joint Border Commission)会议,决定成立由专门的技术人员组成的二级委员会到边境地区进行调查,并提交总结报告。
随着民间冲突的增多,两国政府对边境地区的领土要求也越来越明确。主要存在争议的地区有以下几块地区:巴德梅(Badme)及其周边,西部的胡米拉(Humera)地区,阿迪格拉特(Adigrat)以北的特索罗那(Tsorona)和扎勒姆比沙(Zalembessa),阿尔帖那(Altiena)和伊罗布(Irob),阿法尔洼地的巴达(Bada)以及布雷(Bure)。厄立特里亚方面强调,意大利统治时期的边界应该作为与埃塞俄比亚边界划分的依据,而埃塞俄比亚则坚持1900年和1908年埃塞俄比亚与意大利签订的两个条约的有效性。在厄立特里亚人看来,1952年到1991年埃塞俄比亚对厄立特里亚的统治只是前者对其邻国的殖民,海尔·塞拉西统治时期和德格统治时期的行政区划没有合法依据。
虽然两国就边境划分的磋商一直在进行之中,但是厄立特里亚方面对于谈判成功的可能性却非常怀疑,认为埃塞俄比亚方面不可能作出让步。[3]1998年5月12日,厄立特里亚的重装部队占领了巴德梅及其周边地区,和平谈判中断,两国开始了长达两年的边境战争。
战争爆发后,埃塞俄比亚政府利用这个机会,清除在政府重要部门供职和参加埃塞俄比亚政治投票的厄立特里亚人,那些曾经把在埃塞俄比亚赚得的收入汇回厄立特里亚的人以及在运输、交通、教育、使馆、非政府组织和联合国有关机构工作的厄立特里亚籍人员被大批遣返回国,被迫离开他们的亲人,放弃他们的财产。在这些被遣返的人员中,有些人的父母分别来自埃塞俄比亚和厄立特里亚,甚至他们的配偶也是埃塞俄比亚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对埃塞俄比亚的认同远远超过对厄立特里亚的认同。但是在政府排斥厄立特里亚人的过程中,他们不得不去到一个他们完全陌生的国家重新开始生活。在厄立特里亚,许多埃塞俄比亚人也纷纷返回祖国。在国际红十字组织的帮助下,22000名长期在厄立特里亚工作的埃塞俄比亚人于1999年年初回到埃塞俄比亚。
在与厄立特里亚交战的过程中,埃塞俄比亚的国家民族主义得到了较大的发展。在人力和财力方面,埃塞俄比亚各州积极支持政府为了维护国家领土完整而进行的战争。越来越多的埃塞俄比亚人将厄立特里亚的进攻看作是意大利殖民主义侵略的延续。[4]他们认为,二战后海尔·塞拉西将厄立特里亚纳入埃塞俄比亚的版图,有助于防止外部势力借此进攻或是控制埃塞俄比亚。从这个层面上说,埃塞俄比亚在此次战争中得到的国内支持显然要比厄立特里亚方面多。在埃塞俄比亚取得节节胜利的形势下,双方最终坐到了谈判桌前。2000年6月10日,和平谈判在阿尔及尔召开,双方达成了停止敌对行动的协议。
总的说来,从1995年一直到埃厄战争结束是埃塞俄比亚国内政治发展比较稳定的时期。埃塞俄比亚联邦民主共和国建立后,普通民众期待国家的复兴和繁荣,对推翻德格集团专政统治的埃革阵政府比较认可。虽然有些族群对埃革阵的民族政策意见很大,但是这种不满往往是在埃塞俄比亚国家框架内的政治诉求,民族分离主义的倾向并不强。厄立特里亚的独立曾使很多埃塞俄比亚民众对政府当局的不满增多,但是当厄立特里亚挑起边界争端以后,这种不满转变成了反对厄立特里亚侵略的国家民族主义,埃革阵在与厄立特里亚战争中的表现为它赢得了更多的支持者,增强了其政权的合法性。但是,国内民主化的要求也随着与厄立特里亚矛盾的平息而逐渐显露出来,这些都是后一阶段埃塞俄比亚政治发展中所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
[1] 在这次受到国际监督的公投中,98.5%的注册选民参加了选举,99.8%投票支持厄立特里亚的独立。
[2] 参见Harold G. Marcus, A History of Ethiopia,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2, p.248-9.
[3] 就在1998年5月8日联合边界委员会会议召开之前,埃塞俄比亚提格雷地区教育局公布的一份地图中将有争议的地区放入提格雷州的版图。加上此前埃塞俄比亚新版货币上同样的做法,厄立特里亚人越来越相信梅莱斯政权将延续专制时代的扩张主义政策。
[4] 意大利殖民者两次侵略埃塞俄比亚的战争都是从厄立特里亚地区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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